凌晨三点,军区总医院急诊科的走廊被急促的脚步声和担架车轮碾过地面的摩擦声撕裂。
“快!让开!烈性传染病疑似病例!”
伴随着护士的尖叫,一个浑身抽搐、皮肤上布满诡异紫斑的男人被抬了进来。
他双目圆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每一次呼吸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值班的急诊主任冲上来,掀开病人的眼皮,又快速扫了一眼他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出血点,眉头紧锁:“典型的药物过敏引发的弥散性血管内凝血!家属呢?他最近用过什么抗生素?”
“不……不是……”跟来的防疫站同事吓得脸色惨白,结结巴巴地说,“他没用药,就、就是突然倒下的!”
“不可能!”主任断然否定,立刻下令,“准备抗过敏套餐,上激素,联系血库备血小板!”
就在一片混乱之际,一道清冷沉静的声音穿透了嘈杂:“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晚星不知何时站在了抢救室门口。
她刚结束一台深夜的紧急手术,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下,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前,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却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她快步走到病床前,只扫了一眼,瞳孔便骤然一缩。
这种症状……呼吸急促、皮肤紫斑、凝血功能紊乱……这分明是她在那份绝密档案中看到的,“x9”毒素注入人体后,进入中期细胞崩解阶段的典型反应!
与她讲座中描述的初期神经症状截然不同,却又一脉相承!
“这不是过敏。”林晚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立刻将病人转移到负压隔离病房,所有接触者原地隔离,不得离开!立即准备血液净化设备和高浓度维生素c,另外,通知战勤部,启动一级生物危害应急预案!”
急诊主任愣住了:“林顾问,这只是……”
“执行命令!”林晚星的目光冷如冰刃,“如果延误一分钟,我们这里的所有人都可能成为下一个他!出了事,我负责!”
她的气场太过强大,那种源于绝对专业自信的压迫感,让急诊主任下意识地闭上了嘴,立刻指挥众人按照她的指令行动。
半小时后,隔离病房外,黄干事行色匆匆地赶到,神情凝重:“晚星同志,情况怎么样?”
林晚星看着监护仪上不断跳动的危险数据,平静地摘下口罩:“人暂时保住了,但毒素已经开始攻击他的脏器。黄干事,这不是病人。”
黄干事一怔:“什么意思?”
“他是信使。”林晚星的眼神幽深如潭,“敌人开始灭口了,而这个人,是他们失手后,特意送来给我们看的‘战利品’,也是一个警告。”
两个小时后,经过血液灌流的紧急处理,那名“防疫员”悠悠转醒。
他眼中的惊恐几乎要溢出来,看到穿着全套防护服的林晚星,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挣扎着想要起身。
“别动。”林晚星的声音透过隔离面罩,显得有些沉闷,却异常安抚人心,“你已经脱离危险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男人剧烈地颤抖着,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我的眼睛。”林晚星没有逼问,只是递过去一个本子和一支笔,“你现在声带水肿,说话费力。把你从接到通知到昏倒前的所有事情,能想起来的,都写下来,一个细节都不要漏。”
或许是她冷静的态度给了男人安全感,他颤抖着接过纸笔,在纸上划出了一行行歪歪扭扭的字。
“昨晚……接到电话,说档案室有份紧急文件要移交……我去取时,看到老张倒在柜子前……他手里攥着这个药瓶……我吓坏了……捡起来就跑……”
写到这里,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笔尖猛地在纸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林晚星的目光死死锁定了纸上的那个名字——“老张”。
她没有丝毫停留,立刻转身走出隔离病房,对等候在外的黄干事说:“马上给我调阅西南军供站的所有人事档案,重点查一个叫‘老张’的人!”
黄干事的情报系统效率极高,不到十分钟,一份加密档案就传到了林晚星面前。
张建军,男,五十四岁,西南军供站原质检组组长,三天前,因“突发急性心肌梗死”在岗位上“不幸殉职”,家属拒绝解剖,已于昨日火化。
黄干事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心梗?时间点对不上,而且太巧了!”
“不是巧合。”林晚星的指尖在“拒绝解剖”四个字上轻轻敲了敲,眼底寒意更盛,“他们伪造了医学证明。人虽然火化了,但他的死亡报告、就诊记录一定还在医院。我们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撬开所有程序的理由。”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孙老,我是林晚星。我需要您的帮助。”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苍老而有力的声音:“说。”
“我怀疑一名军方后勤人员的死因并非心梗,而是中毒,与正在调查的一起重大案件有关。但家属拒绝尸检,档案已被封存。我需要一份强制查验令。”
“家属拒绝,程序上就走不通。”
“孙老,”林晚星加重了语气,“死者涉及军用物资的质量检验,他的死亡,极可能与危害国家安全的行为有关。”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半分钟,随即,老孙法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准备文件。援引《战时特别条例》第十条修正案:凡涉及军事物资安全、在非正常情况下死亡的军内人员,军法部门有权绕过家属意愿,进行强制查验,以确保军队整体安全。我亲自带队去。”
有了这位退休军法干部的介入,一切阻碍都形同虚设。
当尸检报告连夜摆在林晚星面前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报告显示,死者“老张”体内残留着高浓度的“x9”代谢物,直接死因是毒素诱发急性心律失常与心力衰竭,那份“心梗”的诊断证明,纯属子虚乌有!
林晚星将“老张”和那名“防疫员”的两份病例并列放在一起,指着上面两条截然不同的毒性反应曲线,对闻讯赶来的陆擎苍说:“你看,同一种毒,两种结果。给老张的,是致死剂量,发作快,伪装成心梗,不留活口。而给这个防疫员的,是致病剂量,发作慢,症状诡异,足以让他被送到我们这里来。”
陆擎苍深邃的眼眸里风暴凝聚:“他们在控制剂量。”
“没错。”林晚星点头,“这说明,他们内部有一份‘清除优先级名单’。核心知情者,比如负责质检的老张,直接灭口。外围接触者,比如这个可能只是去取文件的防疫员,则用作传递信息的工具,既是警告,也是一种炫耀。”
幕后黑手的轮廓,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而又狰狞。
他们不仅冷血,而且极度自负。
“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逼他们露出更多的马脚。”林晚星看向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
她拨通了小刘记者的电话。
“小刘,我需要你写一篇深度报道,”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标题就叫《谁在决定士兵的生死?——从一瓶“过敏药”说起》。
内容你来发挥,隐去所有关于毒素和案件的关键信息,但要着重渲染一个现象——近期,在一些基层单位,出现了人员莫名‘猝死’或突发‘怪病’的情况,把舆论的焦点引向基层官兵的生命安全保障问题。”
小刘记者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林顾问,您放心,我保证这篇文章今晚就能让全军内外都看到!”
报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
军内论坛、家属区、乃至地方媒体的转载,让“基层人员安全”的话题迅速发酵。
无数或真或假的“猝死”案例被翻出,恐慌和质疑开始蔓延。
这正是林晚星想要的效果。
她要让这张网里的所有鱼,都感到水温在急剧升高。
舆论发酵的当晚,一个不起眼的包裹,通过一条几乎被遗忘的野战邮路,被送到了黄干事的手中。
包裹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一支老旧的英雄牌钢笔。
黄干事检查后,拧开笔帽,发现在内壁上,用针尖刻着一串极小的数字编号。
他立刻进行破译,几分钟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这是密钥!一个早已退役的老军医私人加密通讯录的访问密钥!”
“立刻比对!”一旁的陆擎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下达了最高指令,“调用战勤部最高权限,交叉比对近五年来,所有涉及境外药品、医疗器械引进合作项目的审批记录,与这份通讯录上的名单进行碰撞!”
庞大的数据流在机房的服务器内疯狂运转。
半小时后,一个名字被死死锁定。
军需卫生部副司长,周怀安。
此人,正是当年力排众议,强行推动那家背景不明的“境外渔业公司”进入沿海市场的签字人!
此人,也是程永年主席在学术委员会上,多次公开反对,却始终无法撼动其地位的所谓“学术权威”!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汇成了一把指向心脏的利刃。
抓捕命令在无声中下达。
军区总医院的办公室里,林晚星站在窗前,夜风吹动着她的发梢。
她没有去关注抓捕行动,而是翻开了自己桌上的一份文件,那是她根据“老张”的死亡报告和整个事件的复盘,写下的一份全新的建议。
档案的编号是331,标题是:《关于建立军队医疗卫生系统内部风险审计与垂直预警机制的建议》。
与此同时,京城某处警备森严的深宅大院内,周怀安副司长正将最后一份文件丢进壁炉的火焰中。
熊熊的火光映照着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也照亮了他衬衫袖口上,一个用黑线精心刺绣的徽记——那是一朵在任何公开资料里都从未出现过的,狰狞而诡异的黑色海葵。
风暴看似即将平息,但所有人都明白,这只是砍断了伸出地面的藤蔓。
真正的根,还深埋在黑暗的土壤里。
林晚星收回目光,重新拿起了那支作为信物被送来的旧钢笔。
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笔身上斑驳的痕迹,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的主人经历过的挣扎与抉择。
她的指腹缓缓摩挲过笔杆,目光最终停留在笔夹与笔帽的连接处,那里有一丝不甚明显的磨损。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