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落下,林晚星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却无波无澜,只有一丝算计得逞的清亮光芒一闪而过。
专题报告?面向全军卫生主官?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学术交流了。
这是程永年,乃至他背后的整个军医大学学术委员会,在用他们最权威的平台,为她搭起一座万众瞩目的戏台。
他们递过来的,不仅是一份荣誉,更是一把可以撬动全局的钥匙。
“我明白了,程主席。”林晚星的声音清甜冷静,听不出丝毫的激动或紧张,“请您放心,我会准时到。”
挂断电话,她转身走到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前。
她的目光不再是寻找那些零星的红点,而是俯瞰全局。
敌人正在清理痕迹,这说明他们急于切断与暴露节点的联系,进入潜伏期。
而她,绝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一场声势浩大的讲座,就是最好的投石问路。
她要讲的,不是给台下那些认真听讲的医生听的,而是给那些躲在暗处,竖着耳朵窃听的“鬼”听的。
周三上午九点,军医大学一号报告厅座无虚席。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老旧书本混合的独特气味,台下坐着的是来自全军各大单位的卫生主官、军医大学的教授和精英学员,每一道投向台上的目光,都带着审视与期待。
当林晚星走上讲台时,现场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她太年轻了,也太过清丽。
一身简单的白衬衫,衬得她整个人仿佛一朵在晨雾中悄然绽放的栀子花,那份柔弱的气质与身后“全军战地急救标准委员会首席顾问”的烫金大字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
然而,当她开口的瞬间,所有的质疑都化为了专注。
“各位领导,各位同仁,上午好。我今天报告的题目是——《基层误诊背后的隐性威胁》。”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自信,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屏幕上,出现了报告的第一页。
没有复杂的理论,而是一个极其普通的病例:某边防哨所战士,在食用过部队自制腌菜后,陆续出现视力模糊、吞咽困难、四肢肌无力等症状。
“典型的肉毒杆菌中毒症状,对吗?”林晚星环视全场,许多老军医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是教科书级别的案例。
“常规处理,是进行洗胃、导泻,并注射抗毒素血清。但在这个案例里,”她话锋一转,按动了翻页器,“患者在接受了标准治疗后,症状并未缓解,反而出现了间歇性的呼吸肌麻痹。而所有的实验室检测,包括对腌菜样本的检测,结果均为阴性。”
台下一片哗然。检测不出毒素,这怎么可能?
林晚星没有理会众人的议论,只是平静地展示着下一张幻灯片,上面是一条复杂的数据曲线图。
“这是患者神经毒性发作的动态曲线。请大家注意,它的峰值并非出现在餐后四到六小时,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以八点三小时为周期的潮汐式波动。每一次发作的强度,都与体温升高零点二摄氏度以上,以及环境酸碱度低于五点四,有着强相关性。”
台下的学员们奋笔疾书,努力跟上她超前的思维。
这些数据太新了,新到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畴。
程永年主席坐在第一排,眉头紧锁,他已经意识到,林晚星要讲的,根本不是什么“误诊”,而是一种全新的、他们闻所未闻的威胁。
“常规肉毒素在三十七摄氏度环境下活性最高,而这种毒素的熔解激活温度,是三十七点二摄氏度。别小看这零点二度,它意味着,这种毒素在正常人体内,始终处于半潜伏状态,只有在人体因感染、剧烈运动等因素导致体温微幅升高时,它才会真正释放毒性。”
林晚星的声音在寂静的报告厅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枚精准的钢钉,钉入了所有人的认知壁垒。
“最关键的一点,”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向了某个未知的远方,语气陡然加重,“根据一线卫生员的现场环境记录,他在处置当天,曾数次在清晨的空气中,闻到过一种类似苦杏仁的淡淡气味。”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复视、肌无力,加上这股杏仁味,高度提示,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天然的肉毒素,而是一种以氰化物为基底,经过特殊修饰的新型神经毒剂衍生物。”
“杏仁味”三个字一出,台下绝大多数人只是感到新奇,忙着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个关键特征。
然而,在报告厅后排靠近出口的位置,一名负责会议记录的教务处干事,握着钢笔的手却猛地一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刺眼的墨痕。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这个组合,这个只有在绝密实验档案中才会存在的症状组合,她怎么会知道?
而且,那些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的数据……这不可能!
他再也坐不住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抓起自己的公文包,以去厕所为名,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报告厅。
陆擎苍派来的“影子”坐在角落,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鱼,上钩了。
林晚星的余光瞥见了那个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冷笑。
而是那些躲在阴沟里,通过各种渠道监听着这场讲座的耳朵。
她抛出的每一个精准数据,都是一把钥匙,只有真正接触过那种毒剂样本的人,才会明白这些数字背后隐藏的致命信息,才会因此而恐慌,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获取更完整的情报。
讲座结束,掌声雷动。
然而,真正的风暴,在十二小时后才悄然降临。
深夜,战勤部信息对抗中心,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寂静。
“报告副部长!军医大学内部服务器遭到一次高度隐蔽的数据爬取攻击!”技术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对方绕过了三层防火墙,目标直指林顾问今天上传的课件原始文件!”
黄干事站在陆擎苍身边,沉声下令:“启动‘捕蝇草’程序,锁定Ip跳转路径!”
屏幕上,无数代码飞速闪动,一条虚拟的追溯线在世界地图上疯狂跳跃,最终,稳稳地钉在了国内某后勤研究院的坐标上。
“具体位置是……下属档案室的一台电脑?”技术员的声音充满了困惑,“但这台电脑的登记信息是‘已报废’,一周前就该被物理销毁了,它怎么可能还在联网?”
一旁的陆擎苍眼神冰冷如刀。
本该销毁的电脑仍在工作,这意味着内部的渗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第二天,林晚星听完黄干事的汇报,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她只是拿起电话,打给了程永年主席。
“程主席,为了巩固学习成果,我建议,即刻组织一场‘青年医师临床思辨赛’,决赛的压轴考题,就用我昨天讲的‘腌菜中毒案’。”
“哦?这是个好主意!”程永年很感兴趣。
“另外,我亲自为这道题拟定评分标准,”林晚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强势,“常规治疗方案只能得基础分。想要拿满分,必须在答案中明确提出‘对环境气体进行采样分析’与‘通过代谢产物反向推导毒素结构’这两个关键步骤。”
消息一经公布,整个军医系统都沸腾了。
所有参赛的青年才俊,为了赢得比赛,开始疯狂寻找与“杏仁味毒素”相关的任何资料。
而那份本应属于机密级别的课件,竟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开始在各种内部论坛和学习小组里悄然流传,甚至出现了详尽的手抄笔记版本。
这正是林晚星想要的。
她要让这份“绝密情报”,变成一份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
她早就料到会这样,在上传课件的原始文件时,她就在元数据的底层,植入了一枚肉眼无法察觉的数字追踪水印。
任何对该文件的复制、打印或通过特定端口的传输行为,都会触发后台的静默警报。
第三天凌晨两点,警报终于响了。
黄干事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屏幕:“有情况!西南军区,第三军供站,有人打印了完整版的课件副本!”
“使用者身份!”
“登录账号属于后勤处的一名助理工程师,王建国!”技术员迅速调出档案,“等等……这个人,半年前曾作为技术代表,参与过一批‘海外爱国华侨捐赠药品’的验收工作,但在验收前一天,被陆副部长以‘人员优化’为由,临时调离了核心岗位!”
黄干事的瞳孔骤然收缩。线索,全部串联起来了!
“行动!”
命令下达,早已待命的行动小组如一把尖刀,直扑目标。
在王建国的住所里,搜查人员在他的床底深处,发现了一个精心伪造的暗格。
撬开暗格,一个沉甸甸的密封铁盒赫然在目。
打开铁盒,里面是三支装着棕色液体的玻璃小瓶,瓶身上用油漆印着一个简单的代号——“x9”。
旁边,还有一张手写的清单,字迹潦草而急促:“目标单位:漠河、喀什、腾冲哨所;投放方式:饮水\/食品包装涂层;激活条件:温差波动大于等于十五摄氏度。”
黄干事用加密相机拍下物证,第一时间传回了京城。
指挥中心里,林晚星看着屏幕上那几只狰狞的小瓶子,清冷的月光映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得仿佛一声叹息,却又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
“他们以为我是在讲课……”
“其实,我是在点名。”
窗外,晨光初现,黎明即将到来。
而千里之外的某个阴暗角落里,一台老旧的电传打印机正缓缓吐出一页新的指令,上面的字迹冰冷而无情:“‘讲师’已确定我方潜伏战剂特征。A计划失败。立即启动b计划——清除所有知情及接触者,不留活口。”
与此同时,军区总医院急诊科的电话骤然响起,护士拿起听筒,对面传来焦急的声音:“我们这里是地方防疫站!有一名防疫员在排查时突然昏倒,高烧不退,伴有严重神经症状,我们怀疑是烈性传染病,请求紧急转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