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即使隔着数十米的灼热空气,依旧清晰得如同烙印。
沉稳,威严,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审视感。
林晚星的呼吸蓦地一滞,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然而,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一道焦灼万分的身影就从侧面猛冲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
“林顾问!不好了!出大事了!”
是黄干事。
他满头大汗,军装衬衫的后背湿透了一大片,手里死死攥着一份电报,脸色煞白如纸。
那辆京A牌照的“红旗”轿车旁,穿着中山装的男人眉头微蹙,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打扰有些不满,但终究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
林晚星的目光瞬间从那个男人身上抽离,重新变得锐利如刀,全部聚焦在黄干事身上:“说,什么事!”
“东南沿海的白龙港渔村,三天前开始爆发大规模群体性发热、腹泻!截止今早六点,感染人数已经破百!症状……症状和霍乱极其相似!”黄干事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地方医院已经上报,启动了甲级防疫预案,封锁了整个港区,但……但他们的实验室根本分离不出霍乱弧菌!病原体不明,防疫完全陷入了僵局!”
一瞬间,码头上台风过后的宁静被彻底撕碎。
空气中仿佛都弥漫开一股名为“瘟疫”的恐慌。
林晚星的大脑在零点一秒内就高速运转起来。
白龙港……她一把夺过黄干事手中的地图,那是她之前用来规划救援航线的渔民返航路线图。
她没有回驻地,甚至没有多看一眼那辆扎眼的“红旗”轿车,直接转身跳上了黄干事开来的那辆军用吉普。
“开车!去白龙港!把最新的潮汐数据和那几艘获救渔船的详细靠岸记录给我!”她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下达的不是奔赴疫区的命令,而是一次常规的学术研讨。
吉普车在颠簸的土路上飞驰。
林晚星一手扶着车窗,一手拿着一支红笔,目光如鹰隼般在地图上逡巡。
渔船的航迹、台风的路径、洋流的方向……无数数据在她脑中交织、碰撞,迅速构成一张无形的传播网络。
“找到了。”她低声自语,手中的红笔在地图上重重画了三个圈。
那三个不起眼的小码头,正是她当日指挥救援时,另外三艘与获救渔民有过接触的船只紧急避风和补给的地点!
传播链,在她脑中已然清晰。
四个小时后,吉普车抵达白龙港外围的临时防控指挥部。
指挥部设在一个废弃的小学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来苏水味和焦躁不安的气氛。
一群穿着白大褂和军装的干部正围着一张桌子激烈地争吵。
“必须全面封港!所有船只不准进出!再拖下去,整个东南沿海都要完蛋!”一个地方卫生干部激动地拍着桌子。
“封港?港里几万渔民吃什么?恐慌蔓延起来,不用等病死,先自己乱死了!”一名港务局的负责人反驳道。
林晚星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沸水。
所有争吵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个风尘仆仆的年轻女人。
她没有理会众人复杂的眼神,径直走到桌前,拿起那份初步的流行病学调查表,一目十行地扫过。
“发病患者,都接触过三天前入港的那批深海黄鱼?”她问。
“对!”一名年轻医生立刻回答,“而且……我们走访发现,大部分重症患者,在发病前都有一个共同行为——食用了自家腌制的鱼卵。”
腌制鱼卵!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晚星脑中的所有迷雾。
“立刻停止所有形式的集中隔离和物理封锁!”她的话语斩钉截铁,让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
“什么?!”那名卫生干部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林顾问,这可是疑似甲级传染病!”
“我说了,是疑似。”林晚星抬起头,目光冷冽,“在病原体未明之前,大规模集中收治只会造成交叉感染和资源挤兑。我的命令是:第一,对所有无症状接触者,全部改为居家观察,发放消毒用品,每日上门监测体温;第二,立刻组织人手,重点追查那批黄鱼和鱼卵的所有分销渠道,一个都不能漏;第三,黄干事,小刘记者,跟我进村,我要亲自去核心疫区采样!”
“林顾问,里面太危险了!”黄干事急道。
林晚星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容置疑:“时间比病毒更危险。别人怕传染,我怕错过它留下的线索。”
随行的小刘记者默默扛起了用塑料布包好的相机,镜头对准了林晚星决绝的背影。
白龙港最深处的棚户区,潮湿、腥臭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
林晚星戴着简易的口罩和手套,蹲在一个散发着酸腐气味的腌缸前。
她用镊子夹起一枚已经有些变色的鱼卵,对着光仔细观察,又用玻璃棒蘸取了一点腌渍的液体,滴在试纸上。
小刘记者在旁边低声感慨,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幕:“别人都在远离恐慌的源头,只有她,在拼命冲向谜题的核心。”
与此同时,林晚星已经通过军线电话联系上了远在京城的程永年,请求军医大学实验室进行远程协助。
“基因测序最快也要七十二小时!”程永年在那头给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时间。
七十二小时,足够这场未知的瘟疫将白龙港变成一座死城。
“来不及了。”林晚星挂断电话,她启用了自己最不愿动用,却也最强大的武器——她脑海中那座庞大的现代医学知识库,以及穿越以来积累的无数本土实践案例。
她闭上眼,在脑中飞速检索。
过去七年,她亲手整理记录了三百二十七份详细的“晚星验方”实践表,记录了各种疑难杂症的非典型表现。
有了!
两例!
在西南边陲和北方渔村,两起看似无关的中毒案例,患者都表现出剧烈腹泻和神经系统症状,最终查明,是误食了含有“膝沟藻毒素”的海洋贝类!
那是一种神经性肠胃炎,症状与霍乱极其相似,但它不是细菌,是毒素!
而这种毒素,在鱼类腐败发酵的过程中,会呈几何级数增长!
“我明白了!”林晚星猛地睁开眼,“这不是传染病,是集体性食物中毒!”
她立刻下达了第二个颠覆性的指令:“命令,禁止所有人食用任何发酵、腌制类海产品!特别是鱼卵!另外,立刻去镇上的药房和兽医站,收购全部的活性炭和蒙脱石散!碾成粉末,混合后按剂量分发给所有村民,老人和儿童优先服用!”
这一决策,完全绕开了等待病原体检测结果的漫长过程,用最原始的物理吸附法,直接对抗未知的毒素,为整个白龙港的防控窗口,硬生生抢出了宝贵的四十八小时!
就在林晚星在医学前线力挽狂澜时,千里之外的陆擎苍,已经调动了他的战勤情报网络。
那批黄鱼的来源、捕捞船号、入港时间、分销路径……一张巨大的情报网无声地铺开。
很快,线索指向了一个位于港口偏僻角落,未在工商部门登记的私人海产加工点。
他拿起保密电话,直接打给了临时指挥部。
“我是陆擎苍。”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有力,“授权林晚星顾问,即刻启用军地联合执法通道。老孙法官会为你们提供全部法律支持,黄干事带队,突击查封目标窝点,控制全部相关人员和剩余存货!”
黄干事接到命令,带着一队荷枪实弹的战士,在退休老军法官孙正的现场监督下,如神兵天降般突袭了那个肮脏的加工点。
在现场,他们不仅查获了大量已经变质的鱼获,更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发现了几只印有外文标签的铁桶,里面是用来加速海产“发酵”的强力促腐剂!
审讯连夜进行,加工点的负责人很快招供,他曾受雇于一家背景神秘的境外渔业公司,对方以高价让他使用这种廉价的促腐剂,来缩短腌制周期,降低成本。
证据链瞬间闭环。
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公共卫生事件,而是一起性质恶劣、涉嫌境外势力操纵的经济犯罪,甚至可以说是……生物投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