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袍老者的影子在石壁上晃了晃,突然化作飞灰。
长明灯的火苗剧烈跳动,将石室照得忽明忽暗。
凌渊的黑雾还绷得像张弓,碧色的光里泛着血丝。
沈砚抬手碰了碰他的雾霭,冰凉的触感下藏着滚烫的战栗。
“人走了。”他轻声道,指尖顺着雾丝往下滑,摸到凌渊死死攥着他的那部分。
黑雾猛地收紧,随即又泄了气般松开些,却依旧缠得很紧。
“不准看别人。”凌渊的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雾丝在沈砚手背上蹭来蹭去,“尤其是穿龙袍的。”
沈砚笑了笑,没接话。
他低头看向石床,锦被下露出个木盒,边角缠着暗紫色的藤——是守护藤主动缠上去的,像在保护什么。
凌渊的黑雾抢先一步掀开锦被,木盒上着锁,锁孔是缠枝莲的形状,正好能插进那半块玉佩。
“打开看看。”沈砚刚要掏玉佩,就被按住手腕。
“我来。”凌渊的声音很犟,黑雾卷过那半块玉佩,小心翼翼地往锁孔里送,“别伤着你的手。”
锁“咔哒”一声弹开,里面铺着层丝绸,放着几卷竹简和个陶偶,陶偶怀里抱着小小的青铜鼎,和主墓室那些孩童陶俑很像,只是这只额头上没有符纸。
“是我小时候的玩意儿。”凌渊的雾丝拂过陶偶的脸,声音里带着茫然,“好像……母后送的。”
沈砚展开竹简,上面是稚嫩的字迹,歪歪扭扭记着日期:“三月初七,父皇来看我,带了桂花糕。”“五月廿三,新做的箭射到了云雀。”
最后一卷竹简的字迹突然变了,潦草得几乎认不出:“他们说我不能出去,为什么?”
凌渊的黑雾在竹简上停住,碧色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但看到这个,心里发堵。”
沈砚将竹简放回木盒,发现盒底刻着幅微型地图,标注着“祈年殿”三个字,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八卦阵。
“是祭祀用的宫殿。”沈砚指尖点在地图边缘,“离这里不远。”
凌渊的黑雾突然罩住木盒,将其整个卷进雾里:“不去。”
“为什么?”
“那里有不好的东西。”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雾丝在沈砚腰间勒出红痕,“会伤到你。”
沈砚能感觉到他的抗拒,不是怕危险,是怕某个深埋的记忆被唤醒。
但那些记忆,或许正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祈年殿是遮天大阵的祭祀核心,与皇帝的续命仪式直接相关。】
系统的声音带着点犹豫,像是斟酌了许久才开口:【里面可能有凌渊被害前的最后记录,只是……情绪冲击会很大。】
沈砚的指尖在地图上顿了顿,凌渊却突然拽着他往石室门口走。
“回去。”他的声音硬邦邦的,黑雾在身后织成屏障,挡住那只陶偶,“去藏书阁,我给你画完那幅竹子。”
沈砚被他拉得踉跄,手腕上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这魂魄又在闹别扭,用最蛮横的方式掩饰最深处的恐惧。
“凌渊。”沈砚站定,反手握住那团冰凉的雾,“你怕的不是祈年殿,是回忆,对不对?”
黑雾猛地一颤,随即剧烈翻涌,几乎要将沈砚裹成茧。
“我不怕!”凌渊的声音拔高,带着点色厉内荏的凶狠,“我只是不想你去!那里脏!”
他的雾丝像疯长的藤蔓,缠上沈砚的脖颈、手腕、脚踝,将人捆得结结实实,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要害。
“你是我的。”凌渊的声音贴着沈砚的耳廓,带着点哭腔的偏执,“你的眼睛只能看我,你的脚只能踩在我让你踩的地方,不准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沈砚能感觉到他的颤抖,那颤抖顺着雾丝传过来,烫得人心口发疼。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凌渊最外层的雾霭,那里泛着淡淡的绯色,是情绪激动的样子。
“好,不去。”沈砚的声音放得很柔,“我们去别的地方,找你记得的东西,好不好?”
凌渊的黑雾僵了僵,缓缓松开些,却依旧缠着他的手腕,像道解不开的锁。
“真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点不确定,金瞳在昏暗中亮得惊人,“不骗我?”
“不骗你。”沈砚笑了笑,指尖划过他雾霭里的金瞳,“骗你……就任凭你锁着,好不好?”
黑雾突然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像只被顺毛的大型犬,凶巴巴的,却又乖得不行。
“这可是你说的。”凌渊的声音闷闷的,雾丝在沈砚心口打了个死结,“反悔了……就把你锁在石床上,一辈子都别想下来。”
沈砚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抱着。
石室门口的守护藤突然晃动起来,叶片指向西侧的通道,那里的石壁上隐约有光。
凌渊的黑雾警惕地望去,随即拽着沈砚往那边走:“去看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好奇,像发现新玩具的孩子,暂时忘了刚才的争执。
通道比来时更窄,石壁上刻满了星图,与主墓室的北斗七星阵呼应。
走到尽头,是间圆形的屋子,中央立着个巨大的浑天仪,铜制的圈环上刻着天干地支,转动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是观星台。”凌渊的声音里带着兴奋,黑雾在浑天仪周围转了圈,“我以前……好像在这里看过星星。”
他的雾丝指向浑天仪的底座,那里刻着行小字:“夜观天象,帝星旁有客星犯主。”
是皇帝的笔迹。
沈砚的指尖在字迹上顿住,凌渊却突然用雾丝擦掉那些字,动作快得像在销毁罪证。
“别看这些。”他的声音又硬了起来,拽着沈砚往浑天仪的另一侧走,“看这个。”
那里的石壁上刻着幅画,是片星空,星群连成两个依偎的人影,一个是玄色蟒袍,一个是青锦袍,正是他和沈砚。
“我刻的。”凌渊的声音里带着点得意,雾丝轻轻抚过青锦袍的影子,“昨天刻的。”
沈砚看着那些新鲜的刻痕,突然明白。
这座陵墓里,所有模糊的记忆都让他不安,只有与自己相关的一切,才让他觉得笃定。
【浑天仪与祈年殿的祭祀时辰相连,转动特定星轨可以开启隐藏通道。】
系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点无奈:【他好像……下意识在避开核心线索。】
沈砚抬头,看见凌渊的黑雾正专注地看着那幅星空画,金瞳里映着两个依偎的影子,温柔得不像他。
或许,暂时避开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此刻,他眼里只有他。
凌渊突然转身,黑雾凝成的吻落在沈砚的眉心,带着冰凉的认真。
“阿砚。”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浑天仪的铜环突然转动起来,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在应和,又像是在预警。
沈砚望着他雾霭中亮得惊人的金瞳,突然觉得,这座阴森的陵墓,或许也不是那么难熬。
只要身边有这团偏执的黑雾,只要他眼里始终只有自己。
“好。”沈砚轻声应道。
凌渊的黑雾瞬间亮了,绯色漫得整个屋子都是,像燃起了漫天晚霞。
他拽着沈砚的手,往浑天仪转动的方向跑去,雾丝在身后织成长长的尾巴,像只快乐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