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顶的风卷着星子碎屑,落在沈砚肩头时,带着细碎的凉意。
他刚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手腕就被黑雾勒得发紧,凌渊的声音裹着夜露的湿冷:“前面有血腥味。”
明堂的石门半掩着,雕花的门环上缠着暗紫色的藤,银边叶片沾着暗红,像凝固的血。
沈砚望着门内摇曳的烛火,龙凤佩突然发烫,在衣襟里烙出清晰的缠枝纹。
与主墓室棺台的凹槽严丝合缝。
“是最后一个阵眼。” 他的指尖抚过石门上的八卦锁,“要用玉佩才能开。”
凌渊的黑雾抢先一步按住锁孔,碧色的光在指缝间跳动:“我来。”
他的雾丝缠着龙凤佩,一点点往锁里送,动作慢得像在进行什么仪式,雾霭却在微微发抖 。
石门 “嘎吱” 洞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混着龙涎香涌出来,呛得人喉咙发紧。
明堂中央立着座三层祭台,每层都插着青铜剑,剑尖向下,滴着暗红的液珠,在台面上积成小小的血池。
最上层的青铜鼎里,沉着半块碎裂的玉佩,正是凌渊尸身佩戴的那枚,刻着 “渊” 字的地方被利器凿穿。
“是我的玉佩。” 凌渊的声音发颤,黑雾在祭台周围盘旋,碧色的光映着血池,泛出诡异的绿,“他们把它……”
沈砚按住他发抖的雾,指尖触到祭台边缘的刻字。
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最上面一行是 “废太子凌渊”,下面跟着他亲卫的名字,每个名字上都压着块血淋淋的指骨。
“是殉葬名单。”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们杀了你的亲卫,用他们的骨血加固阵法。”
凌渊的黑雾突然暴涨,将祭台缠得密不透风,碧色的光焰几乎要将青铜剑熔化:“我要他们偿命!”
他的雾丝像疯长的藤蔓,勒得祭台发出呻吟,鼎里的玉佩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祭台的地砖开始旋转,露出底下的凹槽,拼成完整的八卦图。
龙凤佩从沈砚衣襟里飞出,悬在八卦图中央,金光与血池的红光相撞,激起漫天血雾。
【混沌碎片回收率 10.8%。】
系统的声音混在嗡鸣里,带着点像叹息的沉郁:“祭台是遮天大阵的核心,血雾会触发时空回溯,小心碎片情绪崩溃。”
血雾中渐渐浮出人影,是穿着龙袍的皇帝,正站在祭台边,手里举着那枚凿穿的玉佩,身边的方士捧着黑陶酒壶,壶嘴滴着暗红的酒。
“时辰到了。” 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跪在祭台中央的青年。
正是未死的凌渊,玄色蟒袍被血浸透,手脚被玄铁锁链锁在青铜剑上,“念在你我父子一场,喝了这杯,少些痛苦。”
凌渊抬起头,脸上沾着血污,金瞳里却燃着不肯屈服的火:“父皇,儿臣没有通敌。”
“有没有,不重要了。” 皇帝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示意方士灌酒,“你的气运,本就该为朕所用。”
黑陶酒壶凑到凌渊唇边,他死死闭着嘴,方士竟用铁钳撬开他的牙关,暗红色的酒液顺着嘴角淌下来,在祭台上积成小小的溪流。
“不 ——!” 凌渊的黑雾在血雾外疯狂冲撞,碧色的光焰窜得老高,却穿不透那层无形的屏障,“放开我!”
他的雾丝死死攥住沈砚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金瞳里滚出血珠,混着碧色的光,像碎裂的宝石。
沈砚被他勒得生疼,却反手握住那团滚烫的雾,指尖轻轻擦过他雾霭里的金瞳:“我在。”
血雾中的凌渊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目光却死死盯着皇帝,像是要将他的样子刻进骨血里。他的手指在祭台上抠出深深的痕迹,划出个歪歪扭扭的 “艮” 字 。
与兵防图上的艮位对应。
“他在留线索。” 沈砚的声音发沉,“艮位藏着破阵的关键。”
皇帝看着凌渊断气,脸上没有丝毫动容,只是对方士说:“按仪式来,用他的骨血养阵,朕的寿数,还能再延数十年。”
方士们上前,用青铜刀划开凌渊的手腕,让血滴进八卦图的凹槽,又将他的指骨一根根敲断,压在亲卫的名字上。
“住手!” 凌渊的黑雾终于冲破屏障,撞进血雾里,却只能穿过那些虚影,什么也改变不了,“别碰他!那是我的身体……”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像个无助的孩子,黑雾渐渐变得透明,几乎要溃散。
沈砚冲过去,从后面抱住他,指尖按在他颈间的锁链印记上。
那里正发烫,像是在呼应祭台上的血。
“凌渊,看着我。” 沈砚的声音放得很柔,掌心贴着他冰凉的雾霭,“那不是现在的你,你已经不是任人宰割的样子了。”
凌渊的黑雾猛地一颤,缓缓转过头,金瞳里的血珠混着雾气,蹭在沈砚的脸颊上,冰凉的湿意。
“阿砚。” 他的声音发颤,雾丝在沈砚腰间缠成死结,“别让我一个人。”
血雾渐渐散去,祭台恢复了原样,只有那枚凿穿的玉佩还在鼎里发光,映着两人交缠的影子。
沈砚捡起鼎里的玉佩,与龙凤佩拼在一起,断裂处竟完美吻合,发出耀眼的金光。
明堂的石壁开始震动,暗紫色的守护藤从砖缝里钻出来,顺着祭台往上爬,叶片卷住那些血淋淋的指骨,轻轻放在凌渊的黑雾前,像是在安慰。
“藤藤在帮你。” 沈砚的声音放柔,“你的亲卫,你的藤,都在等你复仇。”
凌渊的黑雾沉默了很久,突然往他怀里钻得更深,碧色的光渐渐稳定下来,只是缠在沈砚腰间的雾丝,勒得比任何时候都紧。
“我们去艮位。”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雾丝卷过那枚拼好的玉佩,塞进沈砚衣襟里,“把他们欠我的,连本带利讨回来。”
沈砚能感觉到他雾霭里的决绝,不是一时的愤怒,是刻进魂魄的恨意。
明堂的石门在这时缓缓打开,露出通往陵外的路,月光顺着石阶淌下来,像铺了层碎银。
凌渊拽着沈砚的手往外走,黑雾在身后织成屏障,挡住那些残留的血腥气。
经过祭台时,他不忘用雾丝将那些亲卫的指骨收好,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带他们回家。”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沈砚望着他紧绷的雾霭,突然觉得这漫长的陵墓之行,终于要走到终点了。
但只要身边有这团偏执的黑雾,只要他眼里始终只有自己,好像前路再凶险,也没那么可怕了。
“好,回家。” 沈砚轻声应道。
凌渊的黑雾突然亮了,绯色漫得整个明堂都是,像燃起了漫天晚霞。
他拽着沈砚的手,往月光深处跑,雾丝在身后织成长长的尾巴,像只终于挣脱枷锁的兽。
石阶尽头的光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