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天仪的铜环转得越来越快,金属摩擦声像无数把小刀在刮耳朵。
沈砚被凌渊拽着往前跑,黑雾在他脚踝缠成环,防止他被旋转的星轨绊倒。
“抓稳了。”凌渊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雾丝在沈砚掌心蹭了蹭,像在炫耀自己的先见之明。
穿过最后一道星轨时,沈砚的衣角被铜环勾住,凌渊的黑雾瞬间暴涨,硬生生将那截铜环扯了下来。
“别碰这些破铜烂铁。”他的声音里带着戾气,将扯断的铜环捏成粉末,“划伤了怎么办?”
沈砚看着他泛着碧色的雾霭,突然觉得这地缚灵的霸道里,藏着点可爱的笨拙。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是座圆形的耳室,四壁嵌着青铜镜,镜面蒙着层灰,却依旧能照出人影。
“是兑位。”沈砚认出石壁角落的卦象,“八卦属金,主泽。”
话音刚落,铜镜突然亮起,映出无数个沈砚的影子,每个影子都朝着不同的方向,表情各异。
“只是镜子。”沈砚掰开他的雾手,指尖触到冰凉的颤抖,“别怕。”
凌渊的金瞳在镜光中亮得惊人,死死锁着那些影子:“它们在学你。”
他的雾丝化作利刃,狠狠劈向最近的铜镜,镜面应声而碎,那些影子却像活了过来,从碎片里钻出来,朝着两人扑来。
“是镜中煞。”沈砚认出这邪祟,“靠执念滋生,你越怕,它们越凶。”
凌渊的黑雾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狠劲:“我怕的不是它们。”
他的雾丝在沈砚腰间缠了三圈,然后猛地转身,碧色的光将所有影子都罩住:“我怕它们弄脏你的眼睛。”
黑雾与影子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是烧红的铁放进水里。
沈砚看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些镜中影一点都不可怕了。
【镜中煞与兑位金气相连,靠吸食魂魄执念为生。】
系统的声音带着点担忧,比先前更沉了些:【凌渊的执念太强,正好成了它们的养料,得尽快毁掉铜镜阵眼。】
沈砚的目光扫过耳室中央,那里立着面最大的铜镜,镜缘刻着龙纹,与皇帝私印上的纹路一致。
“阵眼在那里。”他拽了拽凌渊的雾丝,“毁掉主镜。”
凌渊的黑雾猛地回头,金瞳里翻涌着戾气:“不准你靠近!”
他的雾丝突然暴涨,将所有影子都卷在一起,狠狠砸向主镜。
铜镜发出刺耳的碎裂声,无数影子在白光中消散,留下满地的碎片。
凌渊的黑雾剧烈起伏,显然消耗不小,却还是第一时间扑回沈砚身边,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没碰到你吧?”他的声音里带着后怕,雾丝在沈砚身上来来回回地扫,像在确认珍宝是否完好。
沈砚抓住他发烫的雾丝,指尖传来灼人的温度:“我没事。”
凌渊的黑雾僵了僵,突然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像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
“以后不准让我离开你的视线。”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一步都不行。”
沈砚笑了笑,任由他抱着。
他低头看向满地的铜镜碎片,其中一块碎片上,映出个模糊的场景——是座宫殿,皇帝正和方士说着什么,面前摆着的,正是凌渊的生辰八字。
“那是……”沈砚的呼吸顿了顿。
凌渊的黑雾突然捂住他的眼睛,比刚才更用力:“别看!”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雾丝在沈砚后颈缠成死结:“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
沈砚能感觉到他的颤抖,那颤抖顺着雾丝传过来,烫得人心口发疼。
“好,不看。”沈砚抬手,轻轻拍着他的雾霭,“我们找别的路。”
凌渊的黑雾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松开,却依旧挡在那些碎片前,像道移动的屏障。
耳室的石门在这时缓缓打开,露出条新的甬道,里面飘着淡淡的墨香,与藏书阁的味道很像。
“里面有墨香。”凌渊的声音里带着点雀跃,拽着沈砚就往甬道冲,“比刚才的破镜子好闻。”
沈砚被他拉得踉跄,手腕上的红痕火辣辣地疼,却忍不住笑。
这魂魄总能用最蛮横的方式,掩饰最深处的不安。
甬道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诗句,字迹与凌渊幼时的竹简很像,却更成熟些:“竹影扫阶尘不动,月轮穿沼水无痕。”“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最后几句被人用利器划掉了,只留下深深的刻痕,像在发泄什么。
“是我写的。”凌渊的雾丝拂过那些刻痕,声音里带着茫然,“好像……是被人逼的。”
沈砚的指尖在刻痕上顿住,能感觉到里面残留的戾气,与凌渊刚才毁掉铜镜时的气息很像。
“是有人不想让你写。”他低声道,“这些诗句里,藏着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
凌渊的黑雾突然转向他,金瞳里亮得惊人:“不管藏着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他的雾丝缠上沈砚的手指,往自己这边拽:“快走,前面的墨香更浓了。”
沈砚被他拉着往前走,心里却在想那些被划掉的诗句。
或许,凌渊的被害,从很早以前就埋下了伏笔。
甬道尽头的石门上,挂着块牌匾,写着“听雨轩”三个字,字迹飘逸,正是凌渊的笔迹。
“是我的书房。”凌渊的声音里带着兴奋,黑雾猛地撞开石门,“我以前……在这里读过书。”
沈砚看着他泛红的金瞳,突然觉得这地缚灵的偏执里,藏着点笨拙的温柔。
【听雨轩的房梁上有暗格,藏着凌渊被害前的最后一封奏折。】
系统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点惋惜:【那可能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只是……】
沈砚抬头看向房梁,凌渊的黑雾已经窜了上去,用雾丝小心翼翼地撬开暗格。
“有东西。”他的声音里带着兴奋,黑雾卷下一个卷轴,落在沈砚面前,“好像是奏折。”
沈砚展开卷轴,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切,写着边关的防务漏洞,和兵防图上的标注一致,只是最后多了句:“父皇,丞相与敌国私通,儿臣已有证据,求父皇明察!”
落款日期,正是凌渊被赐死的前一天。
凌渊的黑雾在奏折上停住,碧色的光一点点暗下去。
“不记得了。”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但看到这个,心里发堵。”
沈砚将奏折放回暗格,发现里面还有块玉佩,刻着半朵缠枝莲,正好能和之前找到的那半块拼上。
“是龙凤佩的另一半。”他轻声道。
凌渊的黑雾突然罩住玉佩,将其整个卷进雾里:“给你。”
他的声音很犟,雾丝却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放在沈砚手心,像是在赠送最珍贵的礼物。
“戴上。”凌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了。”
沈砚看着他雾霭中亮得惊人的金瞳,突然觉得,这座阴森的陵墓,或许也不是那么难熬。
只要身边有这团偏执的黑雾,只要他眼里始终只有自己。
书房的门在这时突然被风吹开,暗河的潮气涌进来,带着浓重的龙涎香。
房梁上的暗格发出嗡鸣,像是在预警。
凌渊的黑雾瞬间将沈砚护在身后,碧色的光在周身炸开:“又来东西了。”
他的雾丝在沈砚腰间缠了个死结,像是怕一松手,人就没了。
沈砚握紧龙凤佩,看着门外飘进来的黑雾,那些雾气里裹着细碎的龙鳞,像是从龙袍上刮下来的。
是皇帝的气息。
门外的黑雾越来越浓,龙涎香里混进了淡淡的血腥气,像极了祭祀台幻境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