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陵,顾名思义永远安宁。但不见天日的皇陵又怎么会让一颗寂寞的心再次跳动。
此刻,皇陵外艳阳高照。
官差拖拽丞相的脚步声渐远,被暗紫色藤蔓缠上石壁的轻响吞没。
沈砚低头看手腕,黑雾勒出的红痕还没有褪,被凌渊的雾丝扫过,泛起冰凉的痒意。
龙凤佩在掌心温温跳动,比先前更急切。
他顺玉佩指引前行,凌渊的黑雾像温顺的影子,腕间力道始终未松。
“这里的长明灯不一样。” 沈砚停步。
甬道两侧的灯盏换了样式,青铜灯座刻着细密龙鳞纹,火光泛着淡金。
凌渊的黑雾往灯座凑了凑,声音茫然:“建陵时工匠说,是父皇特意让人打的。”
沈砚触碰灯座,龙鳞竟微微张合,透出底下的玉质。
“是和田玉。” 他指尖划过冰凉玉面,“太子的陵寝不会用这个做灯座。”
黑雾突然收紧,勒得他手腕发疼。
凌渊的声音带着慌意:“你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 沈砚转头,迎上黑雾里亮得惊人的金瞳,“你父皇对你,似乎太好了些。”
这话像根针,刺破了某种平衡。
凌渊的黑雾剧烈翻涌,甬道两侧藤蔓疯长,缠上龙鳞灯,叶片簌簌发抖。
“父皇当然疼我。” 他声音发紧,雾丝在沈砚颈间绕了两圈,“他说过,我是唯一的继承人。”
沈砚没接话,加快脚步。
龙凤佩暖意渐浓,前方甬道渐宽,石壁嵌着玉板,刻着不同卦象。
“这些是……” 沈砚凑近看,卦象排列与八卦阵吻合,旁有细小朱砂字。
“建陵时父皇让人刻的。” 凌渊声音缓和些,黑雾拂过玉板上的 “乾” 卦,“他说能护我安宁。”
沈砚指尖触到朱砂字,玉板突然亮起红光,将甬道染成猩红。
无数光点飘出,组成模糊画面:工匠们被押着嵌玉板,老工匠颤抖着说 “陛下,这不合规制”。
红光转瞬即逝,沈砚心跳加快。
他想起祭祀台幻境,太子被赐毒酒时,皇帝眼神毫无痛惜。
“不对劲。” 他低声说,“这些玉板质地,比宫里收藏的还好。”
凌渊的黑雾往他怀里钻了钻:“父皇说,我配得上最好的。”
转过一道弯,出现一道拱门,门楣缠枝纹与龙凤佩纹路吻合。
沈砚将玉佩贴上,拱门发出沉重声响,缓缓打开。
门后是圆形石室,中央立着巨大盘龙柱,金龙鳞片用黄金镶嵌,龙眼嵌着鸽血红宝石。
“这是……” 沈砚倒吸凉气。
他曾在史书见过,只有皇帝地宫能用盘龙柱,太子最多用蟒纹柱。
凌渊的黑雾绕盘龙柱转了圈,语气带些得意:“好看吗?父皇说要镇住陵里邪气。”
沈砚目光扫过四壁,镶嵌的夜明珠组成星图,北斗七星尤其明亮。
地面竟是金砖铺成,踩上去有温润暖意。
“太奢华了。” 他喃喃自语,“当朝皇帝的陵寝,未必有这规格。”
凌渊的黑雾突然停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说:“父皇说,我是未来的皇帝,该用最好的。”
沈砚走到盘龙柱旁,指尖划过柱基,那里刻着 “开元二十三年,奉旨建”。
“开元二十三年……” 他算了算,“那时你才十五岁,还没被立为太子。”
黑雾猛地撞在盘龙柱上,发出沉闷响声。
黄金鳞片反射刺眼光芒,将石室照得如同白昼。
凌渊的声音带着颤抖:“不可能…… 陵寝都是死后才建的。”
沈砚蹲身查看金砖地面,角落一块颜色略深的砖上,刻着 “永安” 二字。
与山坳石牌坊上的字一模一样。
龙凤佩突然发烫,在掌心烙出缠枝纹印记。
“永安……” 沈砚想起兵防图批注,“这或许不是你的陵寝。”
“你胡说!” 凌渊的黑雾瞬间暴涨,将沈砚按在盘龙柱上。
无数雾丝缠上他的手腕脚踝,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这里就是我的陵寝!”
沈砚被勒得生疼,却抬手抚摸他翻滚的黑雾:“凌渊,看着我。”
凌渊动作顿住,黑雾缓缓褪去,露出布满血丝的金瞳,像只被刺痛的困兽。
“我不是质疑。” 沈砚声音放柔,“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还没立为太子的你,会有如此规格的陵寝?”
黑雾剧烈起伏,像是在挣扎。
过了许久,凌渊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我…… 我不知道。”
他的雾丝慢慢松开,却依旧缠在沈砚腰上,“但父皇不会害我,他说过……”
“他说过要让你当皇帝,却赐了你毒酒。” 沈砚的声音很轻。
黑雾猛地后退,撞在石壁上。
夜明珠突然黯淡,石室笼罩在压抑阴影里。
凌渊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有疯狂的偏执:“那是因为我被陷害了!父皇不知道真相!”
“那这些呢?” 沈砚指着盘龙柱上的黄金鳞片,“超出规制的奢华,不合祖宗之法,也是因为疼你?”
凌渊说不出话,黑雾在周身翻滚,却不敢再靠近沈砚。
沈砚起身,走到石室另一侧的石门旁。
门板雕刻着八卦图,中央嵌着巨大墨玉,散发淡淡光晕。
龙凤佩突然飞起,贴在墨玉上。
石门发出沉闷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门后是更长的甬道,壁龛里摆着无数陶俑,都是文官武将模样,穿着朝服。
地面铺着厚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蚕丝织成。
“这是通往主墓室的路。” 沈砚声音发颤,“真正的主墓室。”
凌渊的黑雾迟疑片刻,还是跟上来,紧帖在他身边。
雾丝在沈砚手背上蹭了蹭,像是在寻求安慰。
“别怕。” 沈砚握住他的雾丝,“不管藏着什么,我们一起看。”
凌渊没说话,缠在他腰上的雾丝又紧了些。
甬道两侧壁画变了,画的是工匠修建陵寝的场景。
其中一幅上,穿龙袍的老者指着图纸,对太监说着什么。
图纸上是这座陵寝的全貌。
“那是父皇。” 凌渊声音很轻,“我见过他穿这件龙袍。”
沈砚凑近细看,老者手指的位置,正是他们所在的甬道。
图纸上标注的小字,辨认许久才看出是 “养气之地”。
“养气之地?” 沈砚喃喃自语,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龙凤佩突然发出刺耳鸣响。
甬道尽头传来沉重脚步声,像是有巨大东西靠近。
暗紫色藤蔓从地面钻出,织成厚屏障,却被硬生生撞出缺口。
“是守陵兽。” 凌渊声音瞬间紧张,黑雾在沈砚身前形成屏障,“抓紧我,别松手。”
沈砚握紧他的雾丝,看着甬道尽头的巨大阴影。
那是长着九个脑袋的狮子,每个脑袋燃烧着幽蓝火焰。
“是开明兽。” 他心跳加快,“只有帝王陵寝才会有这个。”
开明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冲过来。
凌渊的黑雾瞬间暴涨,与藤蔓交织成坚不可摧的防线。
沈砚看着眼前一切,疑问越来越多。
这座奢华的陵寝,到底是谁为谁而建?
皇帝早早为未立为太子的凌渊建陵,真的是因为疼爱吗?
“养气之地” 又藏着什么秘密?
无数谜团在心头盘旋,答案似乎就在前方紧闭的主墓室大门后。
凌渊的黑雾突然回头,金瞳紧紧锁住他。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离开我身边。”
沈砚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
主墓室的大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透出里面幽深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