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佩的颤动越来越明显,尖端直指陵墓深处的黑暗。
沈砚握着合二为一的玉佩往前走,身后的黑雾亦步亦趋,像道甩不开的影子。
甬道两侧的长明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太子的黑雾影子总在不经意间往沈砚的影子上靠,仿佛要融为一体。
“这里的机关比祭祀台复杂。”
沈砚注意到石壁上隐约浮现的符文,与八卦阵的乾位符文截然不同,“是艮位,主山,多阻隔。”
太子的声音从黑雾中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沈砚踩着的青石板突然下沉半寸,头顶立刻坠下数十根带倒刺的铁索。
他足尖点地往后跃,铁索擦着鼻尖砸在地上,火星溅到靴底。
黑雾瞬间将他裹住,太子的声音带着怒意:“说了让你小心!”
沈砚刚站稳,就感觉手腕被冰凉的黑雾缠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他低头看去,黑雾凝成的手指正死死扣着他的脉门,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我没事。” 沈砚试图挣开,对方却握得更紧,“放开。”
“不放。” 太子的声音里透着偏执,“这样你就不会乱跑了。”
黑雾缠着他的手腕往前拖,沈砚被迫跟着往前走,心里有些无奈。
这魂魄的占有欲比夜辅社的镜像体更直白,像只护食的兽,认定了就绝不松口。
转过弯,甬道豁然开朗,出现一间圆形耳室。
中央立着尊丈高的青铜鼎,鼎身刻满狩猎图案,其中一个骑马射箭的身影,眉眼竟与太子有七分相似。
“这是……” 沈砚凑近细看,鼎耳内侧刻着 “渊” 字,与祭祀台灯座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太子的黑雾在鼎旁盘旋,声音里带着怀念:“这是父皇赐的成年礼,当年亲手刻了三个月。”
沈砚指尖刚触到鼎身,青铜鼎突然发出嗡鸣,耳室的地面开始旋转,露出底下的竖井。
井壁布满螺旋状的石阶,深不见底。
“下去看看?” 沈砚转头问。
黑雾猛地收紧他的手腕:“太危险。”
“但龙凤佩指向这里。” 沈砚晃了晃手腕,玉佩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你不想知道下面有什么?”
太子沉默片刻,黑雾突然化作道绳梯垂进竖井:“抓紧我。”
沈砚握住冰凉的黑雾绳梯往下爬,太子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种近乎执拗的叮嘱:“别松手,掉下去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竖井深约数十丈,爬到底时,沈砚的掌心已被勒出红痕。
脚下是条更窄的甬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墨香,与他在密道里闻到的气息一致。
“这里是藏书阁的暗室。” 太子的声音里带着些微雀跃,像是献宝,“当年藏了不少孤本。”
甬道尽头的石门上刻着繁复的缠枝纹,与龙凤佩上的纹路完美契合。
沈砚将玉佩按在石门中央,石缝里立刻传来齿轮转动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暗室比想象中宽敞,书架从地面一直抵到穹顶,只是大多书册早已朽成飞灰。
中央的紫檀木书案却完好无损,案上摆着方砚台,墨迹犹存,仿佛主人刚刚还在此处研磨。
“这些是……” 沈砚拿起案上的竹简,上面记载着星象推演,字迹与太子起居注上的笔迹一致。
太子的黑雾在书案旁徘徊,突然掀起案上的宣纸。
下面压着幅未完成的画,画中是片竹林,只画了半竿,墨迹已干。
“没来得及画完。” 太子的声音里带着遗憾,黑雾凝成的手指在画纸上空比划,像是在补画剩下的竹节,“本想画完送给……”
话没说完,暗室突然剧烈震动,书架上的竹简哗啦啦往下掉。
沈砚被砸中后背,踉跄着往前扑,正好撞进黑雾里。
冰凉的雾气瞬间将他包裹,太子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惊慌:“别动!”
无数支羽箭从石壁的暗格里射出来,却在黑雾外寸寸断裂。
沈砚能感觉到对方的颤抖,黑雾像层密不透风的茧,将所有危险都隔绝在外。
“你在发抖。” 沈砚抬手触碰黑雾,“怕了?”
“怕你受伤。” 太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比被灌毒酒还怕。”
箭雨停了,暗室的石门开始缓缓关闭。
沈砚转身想冲出去,手腕却被死死拽住。
“等等。” 太子的黑雾往书案下钻,拖出个上了锁的木盒,“这个要带走。”
沈砚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
锁是黄铜制的,刻着与龙凤佩相同的缠枝纹,他将玉佩贴上去,锁 “咔哒” 一声弹开。
里面装着卷泛黄的绢布,展开来看,竟是份完整的兵防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几处敌军可能偷袭的关隘,落款处盖着太子印玺。
“这才是真正的防务密函。” 沈砚恍然大悟,“丞相要找的就是这个。”
太子的黑雾突然剧烈翻涌,声音里带着怒意:“他想勾结外敌,让我背黑锅!”
石门即将闭合,沈砚拽着黑雾往门外冲,堪堪在石门关上的前一刻挤了出去。
后背撞上甬道的石壁,他才发现手腕上的黑雾不知何时缠得更紧,竟留下圈淡淡的红痕。
“疼吗?” 太子的声音里满是紧张,黑雾轻轻蹭着那圈红痕,像在道歉。
沈砚摇摇头,将兵防图收好:“现在有证据了。”
往回走的路上,龙凤佩突然发出急促的震颤,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沈砚抬头,看见甬道尽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丞相竟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手里握着把匕首,刀尖闪着幽蓝的光。
“果然是你拿走了密函。” 丞相的脸色扭曲,眼神疯狂,“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
太子的黑雾瞬间暴涨,将沈砚护在身后,声音冷得像冰:“敢动他试试。”
黑雾中伸出无数只手,抓向丞相的脚踝。丞相挥刀砍去,匕首却穿过黑雾,砍在空处。
他见状不妙,转身就想跑,却被突然从地面冒出的藤蔓缠住,正是陵外的暗紫色守护藤。
“怎么会……” 丞相惊恐地看着缠上手腕的藤蔓,“这些东西怎么会听你的?”
沈砚从黑雾后走出,晃了晃手里的龙凤佩:“大概是因为,这陵里的一切,都认主人吧。”
太子的黑雾慢慢缠上丞相的脖颈,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当年灌我毒酒的时候,没想过有今天?”
丞相的脸涨得通红,手脚拼命挣扎,却被藤蔓越缠越紧。
沈砚看着他眼中的恐惧,突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别脏了这里。” 沈砚拽了拽手腕上的黑雾,“把他交给官府。”
太子的黑雾不情愿地松开些,却在丞相的衣领上留下个漆黑的手印,像做了个标记。
他转头看向沈砚,黑雾里的金色眼眸亮得惊人,带着种邀功般的期待。
沈砚突然觉得这魂魄有些可爱,像只等着被夸奖的大型犬,只是表达方式偏执了些。他抬手碰了碰黑雾:“做得好。”
黑雾瞬间雀跃起来,缠着他手腕的力道都轻了许多,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这时,甬道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官差举着火把冲进来,看到被藤蔓缠住的丞相,都惊呆了。
“快!抓住叛贼丞相!” 为首的官差反应过来,指挥着手下上前。
丞相被拖走时,还在疯狂地喊着:“他是鬼!那个太子是鬼!”
沈砚看着他消失在甬道尽头,转头看向身边的黑雾:“现在不怕他了。”
太子的黑雾轻轻晃了晃,突然往他身上靠得更近,几乎要贴在一起:“但我怕你走。”
“我不走。” 沈砚笑了笑,“至少现在不走。”
龙凤佩的震颤渐渐平息,却依旧温热。
他握着玉佩往前走,手腕上的黑雾温顺地跟着,像道不离不弃的影子。
长明灯的光晕在石壁上流动,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时间的尽头。
暗室的石门早已闭合,只有那方砚台还留在案上,像是在静静等待着主人归来,继续画完那幅未竟的竹林图。
而这幽深的皇陵里,属于沈砚和凌渊的故事,才刚刚展开最精彩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