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不语盯着那只微笑的野猫看了三秒，缓缓转头看向秦峰。
“我的奖金，”她一字一顿地说，“是不是又要延迟发放了？”
秦峰讪笑着收起通讯器：“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这次是深城最大的互联网公司‘星海科技’求助，他们的新园区连续三周出现怪事，已经有两个程序员住院了。”
“说重点。”颜不语重新坐回椅子，随手拆了包薯片。
“他们说...代码会自己改自己。”
办公室里安静了两秒，只有薯片被咬碎的脆响。
颜不语咽下薯片，拿出手机开始搜索：“星海科技，市值八百亿，主营人工智能和云计算，去年被评为‘最佳雇主’...”她翻到员工评论区，眯起眼睛，“加班时长平均每周72小时，猝死保险是公司标配福利？”
“那都是谣言。”秦峰干咳一声，“不过他们的新数据中心确实出了问题。每晚零点，所有服务器的指示灯会同时变成红色，监控拍到有影子在机房间移动，但安保人员什么都找不到。”
“还有呢？”
“最诡异的是代码仓库。”秦峰调出一段视频，“你看，这是他们的核心项目‘昆仑系统’的提交记录。”
画面显示，连续十五天，每天凌晨3点15分，都会有名为“ghost_dev”的用户提交代码。提交信息清一色写着：“优化性能”、“修复bug”、“重构这段屎山”。
颜不语放大代码变更部分，专业素养让她瞬间看出了问题——这些修改不仅完全正确，甚至用了业界最前沿的算法优化，水平远超星海现有的技术团队。
“有意思。”她关掉视频，“这个鬼魂挺爱岗敬业。”
“问题在于，”秦峰压低声音，“每次提交后，相关模块的开发人员就会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关在无尽的循环代码里。已经有三人出现严重失眠，两人因焦虑症休假。”
颜不语站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贴着“数字驱魔套装”标签的箱子：“走吧，去会会这位996模范员工。”
二
星海科技的新园区坐落在深城新区，占地两百亩的建筑群充满未来感。但当颜不语踏入主楼大厅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们这风水，”她环顾四周，“是请人专门设计过的？”
接待他们的项目总监林经理连忙点头：“请的是香港着名大师，说这个布局能聚财纳气，助力公司上市...”
“助力上西天还差不多。”颜不语打断他，“大门正对十字路口，煞气直冲；主楼形似墓碑；数据中心设在‘五黄位’，大凶中的大凶。最重要的是——”她指向大厅中央的抽象雕塑，“这东西是个放大器和囚笼的结合体，所有负面能量进来就出不去。”
林经理脸色发白：“可大师说这是‘数字龙脉’，能镇住...”
“镇住员工的阳寿？”颜不语冷笑，“带我去看看出事的数据中心。”
数据中心的规模超乎想象。三万平方米的空间里，数万台服务器发出低沉的嗡鸣，蓝色指示灯如星海般闪烁。温度控制在22度，但颜不语一进来就打了个寒颤。
“阴气比停尸房还重。”她取出一个改装过的电磁场检测仪，指针疯狂摆动，“你们在这里举行过招魂仪式？”
“绝对没有！”林经理擦着汗，“只是...半年前数据中心迁移时，为了赶工期，团队连续熬了七个通宵。当时有个资深架构师，叫陈默，在调试核心交换机时突然晕倒，送医后诊断为脑溢血，现在还在康复期。”
颜不语脚步一顿：“他的工位在哪？”
工位区已经重新布置过，但颜不语还是在角落找到了痕迹。她用特制的显影粉洒在地面上，几秒钟后，淡绿色的荧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保持坐姿，双手前伸，面前应该是一台显示器。
“执念成形。”她轻声道，“连续七昼夜高强度工作，将全部精神注入系统，猝然倒下时，一部分意识被这个特殊的风水局困住了。”
秦峰打开平板调出陈默的资料：37岁，单身，十五年编程经验，是昆仑系统的核心架构师。病历显示他的脑部有血块压迫，语言和运动功能受损，正在康复医院治疗。
“他的工牌呢？”颜不语问。
林经理从一个抽屉里找出了陈默的旧工牌。颜不语接过，指尖拂过照片上那张疲惫的脸，然后取出一面小镜子，将工牌放在镜面上。
镜面泛起涟漪，显出一段模糊影像：深夜，空荡的办公室，一个身影佝偻在屏幕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滚动的代码越来越快，身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瘫倒在键盘上。但他的手仍然悬在键盘上方，指尖无意识地抽搐着，仿佛还在敲击...
影像消失，镜子表面出现细微裂痕。
“他的部分意识成了地缚灵。”颜不语收起镜子，“但因为数据中心特殊的环境和那个‘数字龙脉’的放大效应，这个执念没有消散，反而与系统融合了。他在用最后的本能继续工作——优化代码，修复bug，完成他未竟的任务。”
三
当晚十一点，三人躲在数据中心的监控室。颜不语在关键位置布置了七面小镜，组成一个改良版的“七星锁灵阵”。她手里把玩着一个U盘，里面是她花半小时写的小程序。
“这有什么用？”秦峰好奇。
“谈判筹码。”颜不语将U盘插入控制台，“如果他的执念是完成工作，那我就给他一个无法拒绝的offer。”
零点整。
所有服务器的蓝色指示灯同时熄灭，紧接着，如血般的红光依次亮起，从中心向四周扩散，三秒内笼罩整个数据中心。温度骤降，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
监控画面里，走廊出现一个模糊的透明人影。它没有走动，而是“闪现”着前进，每次出现都在服务器机架前停留数秒，机架上的状态灯随之明灭。
“他在巡检。”颜不语盯着屏幕，“生前养成的习惯。”
人影最终来到核心交换区，那里有八台顶级服务器组成的集群。它“坐”在一个无形的椅子上，双手开始“敲击”虚空。
控制台的显示屏自动亮起，代码开始滚动——正是昆仑系统的核心模块。
颜不语走出监控室。秦峰想跟上，被她抬手制止。
她独自走向交换区，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回荡。那个人影察觉到了，转过头——那是一张模糊的脸，但能看出极度疲惫的神情，眼睛位置是两个深黑的空洞。
“陈默工程师，”颜不语在五米外停下，“你的代码写得很好，但该休息了。”
人影的动作停顿。服务器上的红光开始急促闪烁。
“我知道你想完成工作，但这样下去，你的同事会崩溃，系统也会因为过度优化产生不可预知的问题。”她举起那个U盘，“我这里有一个更好的解决方案。”
她将U盘插入最近的服务器的扩展口。屏幕上弹出一个简洁的界面：左侧是昆仑系统目前的架构图，右侧是一个全新的、更优雅的设计。
“这是我基于你的基础重新设计的架构，”颜不语说，“如果你认可，就帮我把这个版本部署到测试环境。然后，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
人影静止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它缓缓点头，伸出透明的手指向屏幕。
代码开始自动部署。进度条飞速前进，而每完成一个模块，人影就变得清晰一分。当部署进度达到100%时，陈默的影像已经完全清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的典型程序员，只是身体半透明，脚下没有影子。
“谢谢。”他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只是...想把它做完。”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颜不语取出一面特制的铜镜，“现在，该下班了。”
陈默看着那面镜子，又回头看了眼服务器群，眼神复杂：“我住院后...项目还好吗？”
“你的同事接手了，但他们需要时间理解你的设计。”颜不语实话实说，“不过有了这个新架构，进度会快很多。”
他点点头，最后“摸”了一下机箱外壳，转身走向铜镜。在接触镜面的瞬间，他的身影化作一缕光流，没入镜中。
数据中心的所有指示灯同时恢复蓝色。温度回升，那股压抑的阴气消散无踪。
四
凌晨三点，颜不语和秦峰坐在园区外的24小时便利店。她面前摆着两碗关东煮，正认真地把竹轮从签子上撸下来。
“就这么简单？”秦峰还沉浸在刚才的场景里。
“执念之所以为执念，是因为未完成。”颜不语咬了口竹轮，“给他一个完满的结局，执念自消。这比强行驱散更人道，也省力。”
“那面镜子...”
“暂时收容。明天我会去医院看望真正的陈默，用一些方法将他这部分游离的意识引导归位。虽然不能保证完全恢复，但至少能加速康复。”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林经理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颜大师！这是咨询费，还有...”他压低声音，“公司高层想聘您为特别顾问，年薪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颜不语瞥了一眼，继续吃她的萝卜：“免了。不过你们最好做三件事：第一，拆了那个‘数字龙脉’雕塑；第二，数据中心重新布局，我待会儿给你张图纸；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放下筷子，“把‘强制加班’改成‘强制下班’。再好的风水，也镇不住员工的怨气。”
林经理连连点头，又问：“那陈默...”
“我会处理。但他康复后，如果还想回公司，建议你们给他配个助理，并且严禁他连续加班超过三天。”颜不语擦擦嘴，“优秀的程序员比服务器金贵，懂吗？”
离开便利店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秦峰开车送她回酒店，途中忍不住问：“那个U盘里的架构，你真是半小时写出来的？”
颜不语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千年前我研究过奇门遁甲和易经，现代计算机的二进制逻辑和那些原理有共通之处。看懂了陈默的基础设计，优化方案自然就出来了。”
秦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其实可以靠这个赚大钱。”
“然后天天和这些大公司打交道？”颜不语睁开一只眼，“不了，谢谢。我还是喜欢小案子，简单，钱少但事也少。”
手机震动，银行到账通知。她看了眼数字，满意地点头：“这个月房租有着落了，还能买个新游戏。等处理完陈默的事，我要休...”
话没说完，她的手机自动亮起，弹出一条匿名信息，只有一句话：
“镜子里的微笑，你解决了吗？”
紧接着发来的是一张图片——那只在古镇对她微笑的野猫，此刻正蹲在一栋摩天大楼的楼顶，背后是深城的晨曦。猫的眼睛闪着不自然的红光。
图片下方，是一个倒计时：167:59:32
六天二十三小时五十九分三十二秒。
颜不语盯着屏幕，缓缓吐出一口气。
秦峰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没什么。”她收起手机，望向车窗外渐亮的城市，“只是突然想起，古镇那些镜子虽然碎了，但陈教授上传的数据，可能已经进了某个云端。”
她转过头，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你说，如果一段能控制人情绪的代码，遇上一个能放大精神能量的风水局，再被上传到全球互联网——那会是多大的‘福报’？”
车子在红灯前停下。十字路口对面，星海科技园区的那栋“墓碑形”主楼，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阴影。
颜不语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那是摩斯电码的节奏：
“下、一、个、假、期、完、蛋、了。”
绿灯亮起，车流重新涌动。而在城市某处的地下机房，一台从未被登记过的服务器悄然启动，硬盘指示灯规律闪烁，像是在发送什么信号。
屏幕上，一行行代码自动生成，最后组成一个简单的笑脸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