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哥德玛士兵与辛西亚短兵相接,但难以说他们正在激战。在经过了最初的偷袭之后,彭利科家族便减缓了攻势,伸直的长矛限制了哥德玛人的进攻距离,但自己又不急于推进。「他们想干什么?」大嘴西蒙拿着直剑和盾牌,进退维谷。「我打不到他们,卡尔。而这群懦夫又不肯进攻,走两步退三步。什么意思?」
「拖时间。」卡尔斩钉截铁,调开眼前的长矛,用剑刺向卡登封人。这一轮试探又死了十几个彭利科士兵,他们又握着武器往后退几步。「到底打不打!?」西蒙用通用语质问。「打!」他斜对面的一个带着圆盔的士兵回喊:「我们会把你打回老家!」
西蒙把唾液吐到圆盔士兵面前,刚想开口嘲讽,身后却传来惊慌失措的尖叫。「又怎么了!?」他转过头,只见大部分原本还在城墙边努力进攻的哥德玛士兵已经夹着自己的武器正在撤退,看起来相当狼狈,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他们又怎么了!?」出人意料,卡登封的士兵们开始后退。
「是从城堡里来增援了吗!?」卡尔·克劳温同样开始后退,拉开距离,却不忘把钢剑竖在身前。「不,不是城堡。」泰勒·温勒斯的语气处处透露着不祥。「是城外来的增援,他妈的。」他吞了吞口水。「中大奖了。」
一大群黑色的人影从城堡的东面出现,他们大多骑着战马,举着战旗,高喊战歌。领在队伍最前方的,似乎是一名女子,即使相隔很远,也能看清她苗条的轮廓以及飘逸的银色之辫————她的头部除了纯银制作的头饰之外就没有任何保护,紫色的宝石反射着日光。「那是谁?」
「辛西亚女王。」泰勒慢慢地说。「我现在不清楚幸运女神到底是宠幸了哪一边。」
「女王已经被骗到这边来了。」大嘴西蒙很是兴奋,「幸运女神明显就是宠幸了我们……」
幸运女神看来不打算让他把话说完。卡登封的士兵们在那一瞬间,高喊「女王万岁!」,握着长柄武器往前冲锋。卡尔冲到西蒙面前,替他用盾牌挡开一把钉锤。「别再说话了,开打,西蒙!」然后人浪声还有金铁交击的声音就掩盖了他。
哥德玛特遣队的士兵们扔下墙边的云梯、攻城锤、还有被烧了一半的攻城塔,往正在与卡登封士兵交战的主力部队方面靠拢。他们的眼前是从都城前来的增援,而辛西亚女王,克莱尔·格雷斯,身着银白色的铠甲,背后是靛蓝色的披风,一手执长剑「伊露塔希纹尓」,另一只手拿着外层披着精致钢板的橡木制骑士扇形盾,胯下是一匹除了缰绳与马鞍之外没有任何战甲、头顶上有轻微凸起的纯白母马「雷梅黛丝」,率领着身后的二千四百名辛西亚士兵,一往无前。
一名哥德玛弓兵躲在一棵高大的栗树身后。他刚到中年,把长发在脑后扎成鞭子。这个男人可以算是哥德玛特遣队中的神射手,他在攀爬钢索登上城墙的时候被一块龙掌般大的石块砸伤了腿,而他也在钢索即将断裂之前用带倒钩的弓箭回敬了那个辛西亚投石手。弓箭手从树后面探出头,看见自己人在不断后撤,心里很不是滋味。然后,他的目光捕捉到了正在疾驰的克莱尔·格雷斯,还有她身边掌旗官手中的辛西亚短尾狮战旗。
他的心里马上就已经有了画面,辛西亚女王中箭然后摔落下马的悲哀画面。「还真的来了。」他的嘴角扬起一定弧度。「让我看看该送你个什么礼物。」他把箭筒里的箭倒在地上,有好几种不同的种类。几秒后,他挑选了一支箭头比较钝的冠形箭,把它搭在一把制造精良工艺华丽的反曲弓上,这把牛角制的反曲弓花费了他女儿的全部嫁妆。「这个礼物你可能不太喜欢,女王。」他瞄准,舔着唇。「因为这可能会将你的乳房直接捶扁。」
他松手,箭矢压着空气飞跃而出。「伊露塔希纹尓」剑身凹槽上的符文突然闪烁出蓝紫色的光芒,克莱尔的余光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这个信息。她猛地举起左手上的扇形盾,挡下了那支原本能让她的右乳再也无法哺乳的暗箭。弓箭手难以置信地垂下双手。
「别小看我。」克莱尔低声咆哮。
山丘堡的城门被打开,守城的卡登封自卫团员在女王的鼓舞之下挥舞着简陋的武器,加入了战斗。「我依然觉得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谈论牺牲。」肖恩·彭利科勋爵在那名准备已经骑上马准备冲出城门的卡尔卡斯人身后站住。「但我还是要感谢你们这些异乡人为我们所做的牺……一切。」
卡尔卡斯人仰头大笑。「你的态度依旧很无礼,卡尔卡斯人。」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说,并把那支能吹出毒镖的竹管抛给了彭利科。「Viea p? v?g att offear.(我即将牺牲)。」然后他高举阿卡利弯刀,带领身后的卡尔卡斯人冲向战场。
肖恩·彭利科看了看手中的竹管,然后把它交给身后的牛角骑士。「召集好人马,准备出发。」
「出发?去哪?」骑士装傻。
「出去打仗,你丫的混蛋。出去和女王还有我父亲一道把城外的哥德玛人碎尸万段,你丫的混蛋。」
「可是我们应该守城啊?」
肖恩·彭利科勋爵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可以留在这里。」他转过身来,和骑士面对面。「你父亲是谁?克劳迪奥子爵?卢克·博德男爵?还是说某个他妈的在农地里拔苗助长的村长?我不知道,我也不他妈的在乎,我只知道,若给你的父亲知道你的壮举,在所有人都众志成城外出抗敌之时,你躲在城堡并美曰其名为『守城』的壮举之后,他会有什么反应。」他用力推开牛角骑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想打仗,孩子。你和那个红披风一样好吃懒做,传令的时候活跃得要命,挥剑的时候就迟钝得像头牛。我不知道你的父亲为你牺牲了多少,才能让你在我的身边像苍蝇一样转来转去,但我知道你他妈的就是一个懦弱种。你就在这里守城,我出去为你牺牲。然后你就在剩下的余生中依靠着所有人的笑话,还有在你父亲,你家族的鄙视作为食粮而苟且下去吧,年轻人。是要荣耀与牺牲还是懦弱与苟活,全凭你的选择。」这段话似乎对牛角骑士有着相当的触动,于是他在心里暗叹,跟了上去。在卡登封夺回战的最后,这位牛角骑士确实牺牲了,但献身的对象不是彭利科勋爵,也不是彭利科男爵,而是辛西亚女王————他为了掩护失足下马的女王而与多名骑士缠斗。最后,当女王重新跨上雷梅黛丝,她那匹头顶有肿包的白色爱马后背之时,牛角骑士已经被砍掉了左手,死在了哥德玛的乱剑之下。而这位年轻骑士的父亲却不是什么爵士,而是卡登封日暮村的村长。半瞎的老村长已经没有办法拔苗助长,因为他变卖了大片的农地,为他的独子换来了铠甲还有马匹,而儿子的牺牲,为他换来了一个子爵的爵位。村长笑着接受了册封,为自己儿子的英勇流露出自豪的神情。然而当册封的骑士们离去,他却跪倒在地,双手捧着丝绒质的家族旗帜,希望它能换回他的儿子。
人数上,双方旗鼓相当。但气势上,则没有可比之处。前后夹击,然后陷入包围,再到辛西亚女王带兵亲临战场,最后是山丘堡的剩余兵力全力出击,都让原本胜券在握的哥德玛军挨了重重一棒,被打得晕头转向。若不是以德瓦洛斯芬格·迪尔为首的第七混编队在卡登封的长矛兵中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哥德玛的西墙特遣队很可能就会全部葬身于此。零星的战斗持续到黄昏,曾经势如破竹的哥德玛人被重新逼回了西墙附近。特遣队坚守住了这个最后的战略位置,即使在毫无增援的情况下。
太阳终于落下,阴影再度笼罩在卡登封上空。半日的激战过后,辛西亚军重新掌控了卡登封大部分的城镇区域。只是,克莱尔·格雷斯,辛西亚之女王,她还不知道她所带来的增援,所鼓舞的士气,所夺回的土地,这些宏伟的战果的背后,是在帕法海姆所付出的沉重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