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射到攻城塔上,掉落的木屑带着星火,驱散了塔楼下方的士兵。城堡上的杀人孔射出各种各样的弓箭,甚至还有毒镖————用竹筒吹出毒镖的团员全都来自卡尔卡斯,维登布列邦的东部城市,作为异乡人比本地人更加英勇。哥德玛人将攻城锤、新搭建的攻城塔往山丘堡的方向推去,冒着箭雨与碎石,场面一度相当惨烈。他们如今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防守不太严密的城堡上,实际上,如今跟随格莱斯·彭利科勋爵守城的不到三百人,其中两百人还是那些紧急召集的最勇敢的卡登封自卫团员。彭利科勋爵只给他们派发最简要的装备,就像双臂都无法保护的皮甲背心。他不需要他们做太多的贡献,只需要会拉弓然后松手,射中五十步以内的任何一个敌对目标便算是完成了任务。哥德玛人在城堡弓箭手的挑衅下,逐渐朝城堡逼近,他们已经完全控制了城堡的西面————也就是大门的区域。而这,恰好就是彭利科勋爵想要达到的效果。
不到一刻钟,哥德玛西墙特遣队已经压到了山丘堡的城门,攻城锤开始在锈迹斑斑的城门上奏乐。自卫团员们不少人停止了射箭,一脸惊恐,双腿颤抖。「别紧张。」勋爵对他面前的一个胡子从头顶一直长到下巴的自卫团员安慰道:「该来的,始终会来。」
结果他们按时到达。
城堡外,正西面,突然传出呐喊、挥砍、武器交击之声。这些在乡村外隐藏许久的援军正是彭利科家族的士兵,已经等候多时,等待彭利科勋爵的指令。从西墙被攻破伊始,格莱斯·彭利科便已命令他手下的绝大部分士兵离开城堡,分散在卡登封各处。彭利科勋爵深知哥德玛的兵力绝对会比自己多上数倍,所以不希望将自己的兵力分散开来与其作战。他必须要制造一个包围网,才有可能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战胜,或者说能与对方打个你来我往,旗鼓相当。「他妈的,又是这样。」大嘴西蒙拉停自己的母马,望着身后。从树林还有民居里钻出来的格莱斯士兵们握着长矛之类的长柄武器,慢慢朝他们逼近。「又被你说对了,泰勒。」卡尔无奈的说。「我们又从猎人变成了猎物,这天杀的包围网。」
哥德玛人有些懵,尤其是在最后方的一些懒散步兵,感到进退两难。「先突破包围!」德瓦洛斯芬格·迪尔命令自己的第七混编队,「别管那座城堡了!」他用剑指着西方,缓缓靠近的辛西亚士兵,「先解决城外的人!骑兵先上!走!快走!」
趁对方注意力被吸引,山丘堡城墙上的弓箭手又活跃起来,火箭一轮又一轮地从天而降。留在墙角的士兵继续自己的作战,用云梯、搭满弓箭手的攻城塔、只有两三人操控的攻城锤,以及胆识过人用钢索打算爬上城墙的勇士都在尝试登上城墙。卡登封的自卫团扔下碎石,倒下热水与滚油,简易投石机上投射出燃烧的石弹,让城墙下变成一片火海。「可怜了这片草地。」一个卡尔卡斯人从城墙的阶梯上走下来,彭格列·彭利科勋爵皱皱眉。「不知道这些青草要过多久才能重新长出来。」
「或者是几天,又或者是几个星期,没准是好几个月。」勋爵面不改色。「但是,我虽然惋惜,却并不在乎,就像那些被哥德玛人屠杀的卡登封居民一样。因为,这是必要的牺牲。」
身材像钢筋一样、肤色黝黑的卡尔卡斯人咧嘴笑笑,将竹管塞回到腰侧的布腰带上。「好一个必要的牺牲,我喜欢这个词。」他用右手凭空做出抓拿着物体的动作,放到眼前仔细端详。「那么,大人,你这个所谓的『必要的牺牲』,有没有极限?」
「……没有。」犹豫片刻后他果断回答。「甚至是牺牲你的家人?」
「……如果是情况所迫,我会这么做。」
「好一个冷血的人。」卡尔卡斯人将手中那个空想的物体扔到地上。「注意你的言辞,卡尔卡斯人。还有你的动作。」勋爵的语气与眼神皆散发着寒气。「你没有这个资格跟我谈牺牲,也没有这个资格在我面前随意摆动你那只竹签一样的手。」
「原来,现在谈论牺牲也需要资格。」他故意扭曲他的话,并以此为乐,咯咯直笑。「可惜的是,大人。」他眯起眼,神态让格莱斯·彭利科背后发凉。「我还真的有这个资格。我算你守城的人有三百,而其中一半都是我们卡尔卡斯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第一,」他竖起手指,不让勋爵插话,「只要我吹响口哨,他们马上就会把放毒箭的竹管收好,」他拍拍自己腰边的武器,「然后像幽灵一样消失。你不用质疑我们怎样从这个简陋破败又被包围的城堡里逃脱,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就是办得到。至于第二点嘛,」他又露出邪恶的笑容。「就是我们卡尔卡斯人,身为异乡人,居然拼死保卫这卡登封的城堡。你明白这意味什么吗?这意味着,你们卡登封人连保卫自己的城市,为国家牺牲的精神都没有,他们跟随大部分的自卫团在城外的乡野里逃窜,在酒窖里买醉。这就是我为什么有资格跟你谈牺牲,我亲爱的大人。」
格莱斯·彭利科自认平时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很有一套,但今天他明显棋逢对手。血管已经将血液挤上他的脑袋,让他面红耳赤。「给我滚回到你的岗位上,卡尔卡斯人。」他的语调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却依旧无情锋利。「不然我就让你还有你那一百五十多个同胞挂在城门前随风而荡。」
消瘦的卡尔卡斯人大笑起来,笑声引起了附近几个弓箭手的注意。「这也算是『必要的牺牲』吗?」他拿起竹管,彭利科马上拔剑,他身旁的一个骑士也把剑对着卡尔卡斯人,但很巧妙地躲在了勋爵的身后。「当你牺牲了身旁的一切之后,你会发现,剩下能牺牲的只有你自己。在那时候,你会先牺牲你的哪一个部分,大人?」
「我没必要回答你的问题,卡尔卡斯人。但我很确定,在牺牲我自己之前,我会先牺牲你还有你的那些粗鄙的族人。」
卡尔卡斯人摇摇头,面带微笑。「让我给你一个建议吧,格莱斯·彭利科。在无可避免要牺牲自己的时候,最好先牺牲你的『人性』。」说罢,他重新走上阶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格莱斯·彭利科大呼一口气,将钢剑入鞘。「那些卡尔卡斯人信不得,大人。」他身后带着牛角头盔骑士说。「他们不会为你,不会为卡登封,也更加不会为辛西亚而牺牲。他们是异乡人。」
「哼,你说得是没错。」勋爵转过身,搭着骑士的肩膀。「但是他说的也没错,骑士。」他故意不喊他的名字。「你也不愿意为我牺牲,混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故意躲在我后面,好让我先尝尝卡尔卡斯人的毒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