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直接拔出来。」盖伦·迪斯科尔迪斯制止了正要伸手的特蕾妮。「有可能已经伤到了骨头。用这个。」助手弗洛伦斯从盆子里拿出手术刀,被清理洁净的刀具反射着阳光。
特蕾妮用食指与拇指拈过刀柄,迅速将手术刀递给特蕾莎。姐姐无奈地接下。洋葱头被反射的阳光照到眼皮上,睁开眼,发出尖叫。「我还不想四!」他口齿不清:「我不要当餐费!」
两姊妹停下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这不是截肢,先生。」军医安慰他:「只是帮你把断掉的箭头拿出来。你会没事的,你的脚也会没事。」洋葱头点点头,躺了下来。但当特蕾莎的刀再次晃过他的眼前,他又摇头兼哀嚎。
「上麻醉吗,大人?」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小个子助手从一个盛着淡黄色液体的盆子中拿出一块湿布————不用想都知道上面沾满了黄色沉眠草的萃取液。「求求里门!」洋葱头艰难地抬起头说:「我不想.....」弗洛伦斯将湿布塞进他嘴里,下一刻他的脑袋就重重倒下,睡着了。
「开始吧。」军医吩咐。「他现在就算是被大象踩了一脚都不会醒过来。」弗洛伦斯嗤笑。
特蕾莎在一万个不情愿但无可奈何之下开始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外科手术生涯。多年以后,当她瞧见助手递过来的手术刀所反射的微光之际,会以微笑来回报自己第一次手术时的恐惧与慌张。她沿着箭柄的两边将伤口切开,手很平稳,过程顺利。切开伤口之后,她根据先前观察盖伦的操作,对助理说道:「钩针。」
「尖的还是钝的?」
特蕾莎被问懵了。她抬头对军医眨眨眼。「别耍她,弗洛伦斯。」盖伦温和地斥责助手。「特蕾妮,帮我把切口扒开。」妹妹深呼吸两口,接过助理手中的锐钩针,伸进切口里扒开。洋葱头熟睡得像死猪。
「里面也断了。」军医特意从手术台边让开,好让光线能够照到伤口。「肌肉里的箭柄也断了,箭头留在里面。」
盖伦·迪斯科尔迪斯快速评估情况。「先把箭柄拿出来,用手就行。我们必须要找到箭头。」特蕾妮抢在姐姐之前拔出木柄,似乎在宣示自己只能做这些毫无技术含量的低端工作。「把钩子拉开啊,蠢蛋!」特蕾莎呵斥她。弗洛伦斯接过断柄,扔到一个满是废弃刀片的铁桶里。特蕾妮重新回到手术中,嘴里念念有词。
「我看不见箭头。」特蕾莎用手指轻轻地拨开一些肌肉与淡黄色的肌腱,洋葱头睡得很熟。「我找不到,先生。」
「别慌张。」盖伦安慰她,「试试用别的东西。」
助手弗洛伦斯已经递上了钝头钩针。特蕾莎·迪沙·怀特用钩针在柔软的鲜红中翻找。「卡在了骨头旁边....」她对军医说,「还有一些骨头碎了。」
「那是骨膜,特蕾莎。」盖伦检查着在血肉中若隐若现的金属箭头。「谢天谢地,箭只是划破了一些骨膜,没有真正伤到骨头。」
「...我好累,姐姐。」
「坚持,妹妹。」
「骨钳。」特蕾莎继续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来进行手术,军医点头表示赞许。她小心翼翼地将两片骨膜从肌肉的缝隙中夹出来,扔到身边的盆子里。「先生,你能不能帮我用钩子将这几块肌肉夹起来?」
「你可以的,小姐。」盖伦·迪斯科尔迪斯坚决地说:「相信你自己。」
特蕾莎别过头,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或许要快一点,特蕾莎。」特蕾妮在她耳边低声说,「开始出血了。我们没有做止血措施。」姐姐点头。
她将骨钳交还给弗洛伦斯。「镊子。」女半精灵将肌肉用钩针拉起,拉到足够高,预留出足够大的空间。随后,她右手的镊子伸进肌肉当中,夹住金属箭头。冷静。她告诫自己,精准,稳定。一开始,她夹不动箭头。「用力。」军医的声音对她来说仿佛很遥远,「小心谨慎永远是行医的第一准则,但速度也是关键。」他似乎不太情愿地说:「我们没有资本和时间竞速,我们只是在努力追赶时间。」
特蕾莎咬着嘴唇,用力一拔,箭头应声而出————那是金属和骨头刮擦的声音。「天啊。」弗洛伦斯惊呼。「抱歉,我.....」特蕾莎已经乱了阵脚。「缝合伤口。」军医果断命令:「快,别看着那块烂金属发呆了,快动手。」
助手弗洛伦斯拿来一根肠线,特蕾妮一手抢过。「血流得越来越多了,姐姐。」她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特蕾莎,见她没有反应,只好自己动手。她将缝针刺入切口附近的皮肤,幸好切口比较整齐,不然她可能会无从下手。「我来帮忙。」特蕾莎把金属箭头甩开,说。
过程并不算太顺利,有好几次缝针没办法从皮肤下面穿出来。助手双手握拳,紧张地捏了几把汗。打完最后一个结后,特蕾妮跌坐在地上。
「干得不错。」军医微笑。「我再也不想干了。」特蕾妮用手背搭在额头上。「再也不干了,我发誓。」
「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医生发这种誓。」弗洛伦斯俏皮地说。
「你们两个都干得不错,就第一次来说。」军医走到病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洋葱头睡得很熟。
「我.....」特蕾莎吞吞吐吐地说:「我还想学更多。」
「我会帮你,小姐。」盖伦·迪斯科尔迪斯点头。「别傻了,姐姐。」特蕾妮说:「我们不是医生。」
「但是我们能救人。就在刚才,我们拯救了这位洋葱头先生。」
特蕾妮·迪沙·怀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姐姐突如其来的狂热。「这只是运气好,他伤得不重。」
「既然我们能为他们做一些事,我们就做吧。」特蕾莎坚持,「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军医和小个子助理将洋葱头搬到闲置的木床上,任由半精灵姐妹地声争论。「你帮不了他们全部,特蕾莎。」她走近一些,鼻尖快贴到特蕾莎的额头,「我们只是帮了一个就已经大汗淋漓,双手都在颤抖。我们帮不了全部,姐姐。战争会死很多人,很多很多。我以前只见过战斗,纷争,见过人类对半精灵的毒打,见过人类与人类的决斗,但是我没有见过战争。直到今天,我才发觉,在战争面前,我们什么都不是。」
「起码我们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能救一个是一个啊。」
特蕾妮沉默。「我们应该去当修女的。」特蕾莎突然苦笑:「而不是当什么妓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