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早有防备,见状大喝一声,一对精铁打造的浑铁挝已然掣在手中。这铁挝形似鹰爪,后有长柄,可击可锁,最擅克制长兵重器。
但见袁朗一个箭步抢上,左手铁挝疾如闪电,不架斧刃,反而斜着探出,精准无比地“咔”一声锁住了縻貹大斧的斧柄连接之处,运力一扯一拧!
縻貹只觉斧头上传来一股古怪的扭力,劈砍的方向顿时偏斜,斧头擦着朱安身侧掠过,重重砍入地面。他还待抽斧再劈,袁朗右手铁挝已带着恶风,直点他面门!縻貹慌忙后仰躲闪,袁朗趁机左手发力,将大斧死死锁住,两人顿时较上了力气。
只见场中,一个赤面舞挝,如鹰击长空,灵动狠辣;一个黑汉拽斧,似蛮牛陷坑,怒吼连连。袁朗知縻貹力大,不与他硬拼,双挝施展开来,或锁或点,或砸或勾,专门攻向縻貹的手腕、关节等薄弱之处,逼得他手忙脚乱。
晁盖在一旁看得分明,袁朗武艺高强,兵器更是奇特,已占上风。他提起朴刀,便欲上前助战。
朱安却伸手拦住了他,目光紧紧盯着战团,沉声道:“晁盖哥哥稍安,袁朗兄弟自有分寸。”
他看似平静,右手却已悄然按在了刀柄之上,蓄势待发。若袁朗真有闪失,他便会立刻出手。
又是七八回合过去,縻貹饥疲交加,又被袁朗奇诡的铁挝克制,斧法越发散乱。袁朗瞧出破绽,卖个关子,诱他一斧劈空,随即左手铁挝再次锁住斧柄,右手铁挝疾点縻貹持斧的右手手腕!
“哎哟!”
縻貹手腕吃痛,五指一松,开山斧顿时被袁朗铁挝绞住夺下,“哐当”一声掉落在地。袁朗得势不饶人,飞起一脚,正中縻貹小腿。
縻貹下盘不稳,“噗通”一声摔倒在地。他还待挣扎爬起,几杆棍棒已抵住了他的背心,令他动弹不得。
他兀自不服,扭着脖子嘶吼:“以多欺少,不算好汉!有本事放开爷爷,单打独斗!”
朱安缓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縻貹,你这身硬骨头,朱某是佩服的。可如今王庆视你如草芥,梁山再无你立锥之地——你这般逞强,是要做给谁看?”
他微微俯身,“还是说,你宁可拖着这饥疲之躯,横死在这荒郊野岭,好教天下人知道,你縻貹到死……都只是个不识时务的蠢汉?”
縻貹浑身一震,猛地抬头,正对上朱安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那目光里没有讥讽,没有轻蔑,只有一种将他里外看透的了然。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几句硬话,可想起王庆那冰冷的眼神,想起自己孤身逃出的狼狈,那冲到嘴边的话语,终究化作一声粗重的喘息,重重低下了头。
朱安见状,知他心防已松,便对左右道:“先将他带回庄去,给他些吃食,好生看管,不可怠慢。”
“是!”
朱安这才转身,对晁盖拱手道:“晁盖哥哥受惊了。此间事了,小弟还需押送此人回庄,本来还想找哥哥讨杯酒水喝,今日怕是喝不成了。”
晁盖死里逃生,又见朱安麾下能人辈出,举手投足间便解决了这偌大麻烦,心中更是佩服,连忙还礼:
“贤弟说的哪里话,今日若非贤弟与这位袁朗兄弟及时赶到,晁某性命休矣!酒何时都能喝,正事要紧!此贼凶悍,贤弟押解回去,千万小心。”
两人又寒暄几句,朱安便命人押着垂头丧气的縻貹,与袁朗及众士卒,踏着暮色,径直返回朱家庄。
寒风依旧凛冽,朱安的心中却思绪翻腾。縻貹与王庆内讧,孤身逃遁,看来梁山内部已是矛盾重重。但梁山缺粮,贼寇活动势必更加频繁猖獗,这郓城地界,恐怕难得安宁了。
……
朱家庄内,一间暖和的厢房中,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深冬的寒意。縻貹坐在一张板凳上,面前方桌上摆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羊肉,旁边还有一壶烫好的酒。
他腹中早已饥渴难耐,肉香酒气不断钻入鼻孔,引得他喉头滚动,但看着坐在对面自斟自饮的袁朗,他却把黑脸一扭,赌气不肯动。
袁朗看着他那副模样,赤面之上不禁掠过一丝笑意,摇了摇头,自顾自饮了一碗酒,夹起一块肥嫩多汁的羊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还故意发出满足的叹息。
“铁牛,还记得你我初次相见么?”
袁朗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追忆,“那时你初投房山寨,因酒肉分配不公,与杜壆哥哥争执,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也是这般赌气蹲在墙角,任凭别人如何叫骂,就是不肯吃饭,像头倔驴……”
縻貹哼了一声,依旧扭着头,但耳朵却微微动了动。
袁朗也不管他听没听,继续缓缓说道,语气变得沉凝:“那时王庆尚有些许豪气,待我等也算不薄。可自打来了这梁山……一切都变了。”
他放下酒碗,目光投向跳动的炭火,将王庆如何设计谋夺梁山,如何笼络人心,又如何因私盐之利与济州官吏勾连,以及后来如何猜忌兄弟,刻薄寡恩,一一道来。当说到芦花荡王庆为灭口,竟派心腹暗杀雷横之时——
“砰!”
縻貹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盆盏乱跳,他扭过头,瞪着一双牛眼,怒声道:“此话当真?王庆那厮只对俺说雷横被朱安害了,袁朗哥哥你……你背主求荣!却没说他还派了人暗杀雷横!”
袁朗看着他,眼神坦荡:“铁牛,我袁朗行事,顶天立地,何时说过假话?那暗箭若非朱安哥哥早有防备,雷横当场便死了。王庆瞒你,是知你性子耿直,怕你知晓真相,不再为他卖命。”
縻貹胸口剧烈起伏,黑脸上满是愤懑与失落。他虽鲁直,却不傻,回想王庆近日所作所为,以及宴席上那番惺惺作态,心中已信了七八分。
袁朗趁热打铁,语重心长道:
“铁牛,你我兄弟一场,哥哥不忍看你误入歧途,最终落得和雷横一般下场。王庆非是明主,其人心术不正,只图私利,岂是能成大事之辈?你既已与他决裂,难道真要浪迹天涯,做个无根浮萍,甚至最终沦为打家劫舍,欺凌弱小的宵小之徒?这岂是你我习武初衷?”
他指了指窗外:“你看这朱家庄,庄规严谨,百姓安乐。朱安哥哥胸怀大志,待人至诚,更难得的是他心系黎民,远非王庆可比。你有一身本事,何不弃暗投明,追随真正的豪杰,做些于国于民有益之事,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
縻貹沉默了,看了看那盆香气四溢的羊肉,喉结再次上下滚动。半晌,他猛地抬起头,闷声闷气道:“俺……俺饿了!”
袁朗闻言,哈哈大笑,亲自为他倒了一碗酒,又将那盆羊肉推到他面前:“吃!管够!”
縻貹再也顾不得许多,埋头狼吞虎咽起来,风卷残云般将一盆肉、一壶酒扫荡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