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腊月,天寒地冻。呼啸的北风卷过枯寂的原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郓城县境内,因临近梁山泊,近来气氛愈发紧张。
通判张叔夜行文周遭州县,严令压缩梁山贼寇活动空间,这法子确也奏效。
梁山泊水面早已冻得坚实(运送物资的船开不进去),周遭官军封锁甚严,商旅不得入,寨中物资日渐匮乏,王庆麾下贼众便时常以小股兵力,四出劫掠乡里,闹得郓城左近村落人心惶惶。
故此,郓城县令时文彬,命马军都头朱仝、步兵都头朱安,各率本部士卒,轮流往各处村落巡视,弹压匪患,护卫乡民。
这日,恰好轮到朱安出巡。
寒风凛冽,朱安与袁朗,领着二十余名精悍士卒,踏着冻得硬邦邦的土路,一路行来。众人皆穿着厚实冬衣,手脚以及面部都涂着猪油,手持刀枪(布条缠绕),呵出的白气瞬间便被风吹散。
行至东溪村地界,朱安遥望村中隐约可见的屋舍,对身旁的袁朗道:“此村名为东溪村,我有一好友,姓晁名盖,便住在此村。此人乃是本地富户,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端的是条真正的好汉,江湖人称‘托塔天王’。”
袁朗闻言,赤面之上露出几分敬色,点头道:“能得哥哥如此称赞,必是丁不得的英雄人物。”
朱安笑道:“今日天寒,正好顺路去他庄上讨一杯热酒驱寒……”
他话音未落,忽见前方不远处的山脚拐角,隐隐透出一团晃动的火光,更有呼喝叱骂之声随风传来!
朱安与袁朗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
“有情况!过去看看!”
朱安低喝一声,按了按腰间的佩刀,率先加快脚步。袁朗与众士卒紧随其后,悄然无声地朝着火光传来处摸去。
拐过山脚,便见一座破旧的山神庙前,围着一圈人,约莫二三十个,手持火把棍棒,正是东溪村晁家庄的庄客。人群中央,一个黑凛凛的大汉,如同半截铁塔般矗立,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浑铁开山大斧,竟将晁盖及其庄客逼得节节后退!
那黑大汉虬髯戟张,面目凶恶,口中哇哇怪叫,一柄开山斧舞动起来,风声呼呼,势大力沉。晁盖手持一杆朴刀,虽也勇武,步步为营,但显然力有不逮,在那黑大汉狂风暴雨般的劈砍下,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形式已是岌岌可危!
眼看那黑大汉暴喝一声,双臂叫力,开山斧带着一股恶风,一式“力劈华山”,直奔晁盖顶门而去!这一斧若是劈实了,晁盖便是铁打的头颅也要被劈成两半!
晁盖方才格开一斧,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见这夺命一斧袭来,再想闪避格挡已是来不及,眼中不禁闪过一丝绝望!
“铁牛!住手!”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炸雷般的大喝陡然响起!正是袁朗!
他这一声吼,中气十足,在这寒冷的旷野中格外震耳。那黑大汉闻声,浑身猛地一震,手上那劈下的开山斧竟不由自主地偏了半分!
“咔嚓!”
锋利的斧刃擦着晁盖的额前发梢掠过,重重劈在地上,溅起一片冻土碎冰!晁盖惊出一身冷汗,趁机向后跃开,脱离了战圈,兀自心跳如鼓。
那黑大汉却也不追击,收回大斧,扭过那颗毛茸茸的黑头,循声望去。待看清袁朗的面容时,他凶恶的脸上先是一愣,随即竟露出欢喜之色,将大斧往地上一杵,叫道:“袁朗哥哥!怎地是你!想煞俺铁牛了!”
此言一出,场中诸人俱是一怔。
朱安目光微凝,心中已然明了此黑汉身份,此人乃是王庆麾下猛将縻貹,袁朗曾经和他说起过,縻貹是他在房山寨少有的朋友。
只是不知縻貹为何孤身在此,还与晁盖动上了手。
袁朗见果然是縻貹,心中亦是复杂,他上前几步,沉声道:“铁牛,你不在梁山快活,怎地跑到这东溪村来行凶?”
縻貹闻言,黑脸一垮,指着晁盖愤愤道:“袁朗哥哥你有所不知!非是俺要寻衅!俺与王庆那厮闹翻,被他关起,好不容易逃下山,饥渴难耐,只想讨碗饭吃,这村人见俺生的丑恶,便不肯与俺,还唤来这伙人围打俺!俺气不过,才动的手!”
晁盖此时已缓过气来,听得此言,见救命恩人袁朗与这黑汉相识,便按捺住怒气,道:“你这黑厮形迹可疑,手持利刃,村民惧怕也是常理。你若好言相说,何至于此?”
原来晁盖见近来梁山贼寇肆虐,便组织庄客日夜巡防村庄。今日恰巧撞见縻貹鬼鬼祟祟经过,上前盘问,縻貹本就性情暴躁,三言两语便动起手来。
袁朗心下雪亮,知縻貹所言大抵不假,这莽汉怕是真饿急了。他转头看向朱安,眼神请示。
朱安迈步上前,目光平静地看着縻貹,道:“你便是淮西縻貹?”
縻貹铜铃般的眼睛一瞪,打量着朱安:“正是你爷爷!你是何人?”
“铁牛不得无礼!”袁朗喝道,“此乃我家哥哥,京东第一好汉朱安!”
“朱安?”縻貹瞳孔一缩,想起王庆宴席上所言,黑脸上顿时涌起浓烈敌意,“便是你害了雷横兄弟?”
朱安并不动怒,只是淡淡道:“雷横草菅人命,罪有应得,砍了他的脑袋算是轻的了!”
“放屁!”縻貹不待朱安说完,便怒吼打断,“朱安,你休要花言巧语,今日让某撞见,正好为雷横兄弟报仇!看斧!”
话音未落,这黑汉子竟是不管不顾,抡起开山大斧,如同疯虎一般,朝着朱安猛扑过来!斧风凌厉,竟是要将朱安立劈当场!
“哥哥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