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临渊站在钟楼顶层的铁门边,手指还贴在耳垂上。那颗蓝宝石耳钉没掉,反而像是长进了皮肤里,温热感顺着血管往身体深处钻。他刚从体育馆出来,手机还没信号,卫衣兜帽被风吹得滑落,发丝沾了点雨气。
他本该回宿舍睡觉。
但他走不动。
脑子里有画面闪,不是舞台上的光海,也不是叶晚星揭下泪痣那一刻,而是十六岁那年实验室的日历——2018年4月7日,母亲病危通知送达当天。
他做了三十七道数独题,一道比一道快。
然后监护仪报警。
再然后,初恋女友在教学楼天台说“我喜欢你”的时候,他耳朵一烫,眼前炸出一片蓝光。女孩尖叫着后退,哭着跑开,第二天就转学了。
这些事他早就忘了。
或者说,他以为自己忘了。
可现在,它们全回来了,像被什么打开了开关。
“少爷。”
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临渊猛地转身,吴伯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那只金怀表,表盖开着,表面没有指针,只有一圈细密的齿轮缓缓转动。
“它认主了。”吴伯说,“等了六年。”
“你知道什么?”顾临渊喉咙发紧。
吴伯没答,只是按下怀表侧面的一个小钮。咔哒一声,空中浮现出一层半透明的画面,像是老式投影仪打出的影像。
画面里是间实验室,墙上有块电子屏显示着心率曲线。一个少年蜷在角落,低着头写数独,银灰色头发遮住眼睛。他左耳的蓝宝石耳钉时不时闪一下微光。
那是十六岁的顾临渊。
镜头一转,医院病房。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数值直线下降。护士冲进来抢救,医生摇头。病床上的女人闭着眼,手无力地垂下。
“不可能……”顾临渊后退一步,“那天我根本不在病房!”
“你在。”吴伯声音低哑,“你的情绪波动通过耳钉传到了她身上。你们是母子,血脉共振。她本来就撑不住了,你的共情能力把焦虑放大了十倍,直接触发设备误判。”
顾临渊呼吸停了一瞬。
原来不是巧合。
母亲走的那一刻,是他亲手按下了加速键。
投影继续播放。
几天后,校园天台。阳光很好,风有点大。一个扎马尾的女孩红着脸站在顾临渊面前,手里捏着一封粉色信封。
她说:“顾临渊,我喜欢你很久了。”
少年愣住,眼神慌乱。
下一秒,他耳钉爆发出强烈蓝光,整片天空仿佛都被染成蓝色。女孩脸色瞬间惨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扔掉信封转身就跑。
“她后来诊断出急性创伤应激反应。”吴伯说,“因为那一刻,你无意中把对母亲死亡的恐惧,原封不动投射到了她心里。”
顾临渊靠着墙滑坐在地。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
封印能力是因为怕被人发现秘密。
但现在他明白了。
他是加害者。
“所以你躲了六年。”吴伯收起怀表,从怀里拿出一本泛黄的册子,“但躲不掉的。这是顾家族谱,第七代开始,每十年会出一个‘情绪共鸣异常’的人。你父亲有,你爷爷有,现在轮到你。”
雷声炸响。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族谱上的一行字:**生于双子月者,具共鸣之质,承血之罪。**
下面列着几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了死因。
“突发精神崩溃”
“实验室爆炸身亡”
“坠楼,疑为自杀”
最后一个名字是——顾明远。
“我爷爷?”顾临渊抬头。
“他活下来了。”吴伯合上族谱,“因为他从不用能力。你父亲用了,所以他死了。”
“我爸不是车祸?”
“共情失控。”吴伯盯着他,“他在一次谈判中吸收了对方全部恨意,当场癫狂,开车冲下了高架桥。”
顾临渊心跳剧烈。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总戴着墨镜,从不和人对视,吃饭时筷子会突然抖一下,然后整个人僵住几秒。
原来不是冷漠。
是控制不住。
“这能力不是诅咒。”吴伯把族谱放在石桌上,“是钥匙。你母亲留下耳钉,就是为了让你有一天能接下它。”
“我不想要。”顾临渊摇头,“每一次共情,都在伤害别人。我不想再这样了。”
“可你已经用了。”吴伯轻声说,“暴雨夜救叶小姐,救沈警官;篮球场帮程野绝杀;舞台上救苏小姐的舞团……你早就开始了。”
顾临渊沉默。
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那些时刻,他确实用了能力。
但他也救了人。
“区别在于。”吴伯靠近一步,“以前你是被动触发,现在它是主动回应你。你看。”
他指向顾临渊的耳朵。
耳钉正在微微震动,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转动。
顾临渊伸手碰了一下。
刹那间,他感觉到百米外树梢上一只猫跳上了围墙,爪子落地的声音清晰可辨;听见地下三层水管漏水的滴答声;甚至感知到钟楼对面教学楼自习室里,有个学生正因考试焦虑而心跳加快。
不需要共情对象。
不需要情绪牵引。
能力自己醒了。
“它不再是工具。”吴伯说,“是你的一部分。你可以选择继续当个逃兵,也可以选择成为掌控者。”
顾临渊站起身,走到窗前。
外面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月光照下来。
他看着玻璃上的倒影。
那个曾经害怕伤人的男孩还在。
但他身后,站着另一个顾临渊——冷静、清醒、眼神锋利。
他抬手摸了摸耳钉。
这一次,没有抗拒。
也没有恐惧。
齿轮还在转。
体温逐渐与身体同步。
他忽然开口:“我妈留下的四样东西,除了耳钉,还有三个是什么?”
吴伯笑了。
他从怀表夹层抽出一张纸条,递过去。
纸上写着三个词:
**蓝墨水**
**旧钢琴**
**未拆的信**
“明天去医院。”顾临渊把纸条塞进口袋,“谢教授那里有线索。”
“你不怕了吗?”吴伯问。
顾临渊转身,走向楼梯口。
“怕。”
“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
他的脚步在金属阶梯上响起。
吴伯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转角。
最后一缕月光照进钟楼,落在石桌上摊开的族谱上。
顾临渊的名字下方,原本空白的命运栏,缓缓浮现出一行新字:
【已激活,共鸣等级:1】
耳钉在黑暗中轻轻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