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斋内堂的空气,仿佛凝固的琥珀,沉重得令人窒息。刘掌柜和陈科长如同两尊石雕,守在那根维系着房东与柱子最后生机的金红“同心线”旁,目光死死钉在屋顶那个被狐妖冲破的破洞上。夕阳的余晖透过破洞斜斜射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条惨淡的光斑,如同生命的沙漏,无声地流淌。
柱子躺在软垫上,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脸上残留的灰败死气在金红光晕的笼罩下,被一种失血过多的蜡黄取代。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肋骨的剧痛,发出细微的呻吟。房东躺在玉棺中,冰冷依旧,只有眉心那枚坍缩的金红光点,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微跳动,证明着那脆弱的契约仍在维系。姜一依旧昏迷,怀中的八卦盘死寂冰冷。那枚暗青色的金属球静静躺在玉棺旁,死寂无声,却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夕阳的光斑在地面上缓缓移动,越来越黯淡。
“日落了...”陈科长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他看着窗外彻底沉入黑暗的天际,心一点点沉入冰窟。涂山雪没有回来!
刘掌柜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难道那只狡猾的狐狸精惧怕西山凶险,放弃了瓶中之物?或者...她已经在黑水观遭遇了不测?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两人彻底淹没。七天的倒计时,在第一天就似乎走到了尽头!没有情报,他们连西山都不敢贸然闯入,更别提救人了!
就在陈科长几乎要绝望地嘶吼出来时——
嗖!
一道几乎融入夜色的白色流光,如同受惊的飞鸟,猛地从屋顶破洞中射入内堂!光芒落地瞬间化作涂山雪窈窕却狼狈的身影!
她雪白的纱衣沾满了泥污和暗红色的、散发着腥臭的污渍,几处撕裂,露出雪白肌肤上几道深可见骨的、泛着诡异黑气的爪痕!原本妩媚的脸庞此刻苍白如纸,嘴角残留着血迹,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中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再无半分之前的妖娆。
“呼...呼...”涂山雪剧烈喘息,娇躯微微颤抖,显然经历了一场极其凶险的恶战。
“情报呢?!”刘掌柜根本顾不上她的伤势,一个箭步上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涂山雪,同时下意识地护住了地上那个光芒流转的小瓷瓶。
涂山雪喘息未定,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瓷瓶,那其中混合着魂火精粹、冻气本源和恐怖意志碎片的气息,对她而言是致命的诱惑。她强压下贪婪和恐惧,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余悸:
“找...找到了!西山深处...黑水观...根本不是废墟!”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悸,“外面看着是断壁残垣,邪气冲天,那只是掩饰!下面...下面另有乾坤!整个山腹几乎被挖空了!建了一座...巨大的...地宫!”
“地宫?!”陈科长和刘掌柜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对!地宫!规模大得吓人!完全是按照某种古老邪阵的格局修建的!”涂山雪语速飞快,带着后怕,“里面...全是幽冥教徒!数量比之前城隍庙和龙王庙加起来还多!外围巡逻的是活尸和低级妖鬼,核心区域...有很强的禁制,我差点栽在里面!”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爪痕和黑气:“里面有几个老怪物...气息阴冷得吓人,像是被唤醒的千年老尸!感知极其敏锐!我用了本命幻术才勉强潜进去看了一眼核心...”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惊悸更浓:“地宫最深处...是一个巨大的...血池祭坛!池子里...不是血!是活尸油!粘稠得发黑!祭坛中央...供奉的不是神像...是一口...巨大的...青铜棺椁!样式...样式和你们玉棺里那口很像!但要大得多!古老得多!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散发着...和你们那个破球一模一样的气息!”
青铜巨棺?!和房东的玉棺同源?!散发着金属球的气息?!
刘掌柜和陈科长的心猛地揪紧!幽冥教主的目标果然是它!
“还有呢?幽冥教主在哪?”陈科长急问。
“没...没看到教主...”涂山雪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和恐惧,“但是...那口青铜巨棺...是活的!我靠近的时候,感觉到...它在‘呼吸’!整个地宫的能量,那些活尸油,教徒的阴气,都在被它...吸收!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心脏’!”
心脏?!青铜巨棺是心脏?!
这个比喻让刘掌柜浑身一震!他猛地看向玉棺旁那枚死寂的金属球!又看向连接着房东与柱子的“同心线”!
“还有更重要的!”涂山雪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我在祭坛边缘的阴影里...看到了这个!”
她摊开一直紧握的右手。掌心躺着一小块粘着黑色油污、边缘焦糊的破布。破布上,赫然用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扭曲、令人心悸的符文!
那符文...与当初笔仙在城隍庙地下画下的禁锢符文核心部分,以及后来在青铜匣子节点上被强行“书写”出的密码纹路...有着惊人的神似!但更加复杂,更加古老,散发着一股令人灵魂冻结的、源自亘古的邪恶气息!
“这是...核心阵符的一部分!”刘掌柜瞳孔骤缩,一把夺过破布,手指都在颤抖,“它...它指向哪里?棺椁的什么位置?”
“棺椁...棺椁正上方!祭坛穹顶!”涂山雪喘着气,“穹顶上...有一个凹陷!形状...形状很奇怪...像是一个...‘锁孔’!这个符文,就刻在凹陷边缘!我撕下它的时候,差点被穹顶突然喷出的黑火烧死!”
锁孔?!穹顶锁孔?!
刘掌柜的目光瞬间死死钉在了玉棺旁那枚暗青色的、光滑死寂的金属球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贯穿他的脑海!
青铜巨棺是“心脏”!
穹顶凹陷是“锁孔”!
金属球...是“钥匙”!
房东的玉棺和魂魄...是激活钥匙的“引子”!
柱子的冻气本源...是驱动钥匙的“能量”!
笔仙的密码本...是解读锁孔符文的“密码”!
一切线索瞬间串联!
幽冥教主的目标,是打开那口青铜巨棺!唤醒里面沉睡的恐怖存在——很可能就是所谓的“黑水玄尊”!而房东、柱子、笔仙、钥匙盒...乃至整个幽冥教,都只是这个庞大仪式的工具和祭品!
“七日必合...七日必合...”刘掌柜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是让匣子和房东合!而是让‘钥匙’和‘锁孔’合!让‘心脏’复苏!房东小姐的魂魄...恐怕是激活‘钥匙’的最后一道引信!柱子兄弟体内的冻气...是驱动钥匙插入锁孔的能量源!我们必须阻止他!”
“怎么阻止?强攻地宫吗?”陈科长看着涂山雪身上的伤,感到一阵寒意。
“不!不能强攻!”刘掌柜猛地摇头,目光锐利如刀,“幽冥教主一定在那里等着!他必然做好了万全准备!强攻正中下怀!我们要...釜底抽薪!”
他指着那枚死寂的金属球:“既然‘钥匙’在我们手里!既然我们知道‘锁孔’在哪!既然我们有‘密码本’(盘兄记录下的)!那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开锁’?!”
“自己开锁?!”陈科长和涂山雪都惊呆了。
“对!但不是真的去开那口巨棺!而是...利用开锁的过程!”刘掌柜眼中闪烁着疯狂而睿智的光芒,“盘兄!小草兄!我需要你们最后的力量!”
他猛地扑到昏迷的姜一身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面死寂的八卦盘,手指颤抖着抚过盘面上的枯槁小草。
“盘兄!小草兄!我知道你们很累...但这次,不用你们打架!”刘掌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恳求和急切,“用你们的‘记录’之能!用你们最后的感知力!锁定这个‘钥匙’!”
他将那枚冰冷的金属球,轻轻放在了八卦盘的盘面上!
嗡——!
死寂的八卦盘,盘面中心那点早已熄灭的核心位置,极其极其微弱地、如同灰烬中的最后一点火星,闪烁了一下!盘兄的力量几乎耗尽,但它对同源(房东、匣子)以及记录过的密码本(笔仙符文)的微弱感应还在!
金属球接触到盘面的瞬间,光滑死寂的表面,极其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被最熟悉的气息惊扰了一丝。
“小草兄!感知它!”刘掌柜用意念嘶吼,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力量注入,“不用破解!不用战斗!只做一件事——测!测它的‘心跳’!测它核心本源波动的频率!就像...就像大夫用听诊器听病人的心跳!”
测心跳?!用八卦盘测金属球的“心跳”?!
涂山雪和陈科长完全懵了,这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但盘面上的小草,那枯槁蜷缩的叶片,极其极其微弱地、如同被微风拂过般,颤动了一丝!叶腋处那枚蒙尘的赤红果实,也极其微弱地、如同萤火虫般,亮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光点!
小草是涅盘而生,天生对生命本源、能量核心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虽然金属球内的意志死寂,但那构成它的本源物质,本身必然有其独特的能量律动!就像一块冰冷的陨铁,内部也有原子的振动频率!
此刻,在盘兄微弱感应力的引导下,在刘掌柜近乎偏执的意念驱动下,小草残存的那一丝本能,被强行唤醒!它像最精密的传感器,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金属球的核心位置!
一秒...两秒...三秒...
内堂死寂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涂山雪甚至忘记了身上的剧痛和瓶中之物的诱惑。
盘兄核心那点微弱的火星顽强地闪烁着。小草果实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
终于!
嗡...
八卦盘极其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盘面上,枯槁小草最顶端那片叶子的叶尖,极其艰难地、如同慢动作般,极其极其微弱地...点了一下!
同时,一股极其微弱、极其特殊、带着冰冷死寂与某种古老韵律的“波动”信息,顺着小草的连接,传递到了刘掌柜的意念之中!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频率感知!就像是黑暗中,捕捉到了一声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心跳”!
“抓到了!”刘掌柜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一把抓起旁边涂山雪带回来的那块刻着核心符文的破布,手指蘸着地上残留的、混合了房东本源气息的朱砂粉末,在那扭曲的符文旁边,飞快地、颤抖着...画下了一组极其复杂、如同密码般的频率波形!
“就是它!锁孔符文的...‘心跳’频率!”刘掌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幽冥教主想用钥匙打开锁孔,必然要让钥匙的频率与锁孔符文的频率吻合!就像...用正确的声波频率才能震碎特定的玻璃!我们拿到了‘钥匙’的频率!就等于拿到了开锁的‘密码’!但我们不用它开锁...”
他猛地抬头,看向陈科长和涂山雪,脸上浮现出一种疯狂而决绝的笑意:
“我们要用这‘心跳’频率...制造一场...‘心律不齐’!让那口‘青铜心脏’...彻底‘停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