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后的那双眼睛,如同淬了冰的针,瞬间刺破了顶楼刚刚弥漫开的、微妙而脆弱的氛围。林晚几乎是本能地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指尖残留的温热触感与骤然升起的寒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眼底那片刻的柔和瞬间消散,恢复了惯常的冷冽。他侧身,将林晚不着痕迹地挡在身后大半,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口。
“苏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明显的疏离和不悦,“你怎么在这里?”
防火门被完全推开,苏晴走了进来。她今天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穿着便装,而是穿着一身精致的别校制服,裙摆随着她的脚步微微晃动。她脸上惯有的甜美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震惊、委屈和愤怒的表情,目光如同扫描仪,在林晚和顾宴之间来回逡巡,最后死死定格在顾宴身上。
“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抖,刻意加重了那个称呼,像是在强调某种所有权,“我……我打你电话没人接,问了你同学才知道你可能在这里。这位是……?”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林晚身上,那眼神里的探究和敌意几乎不加掩饰。
顶楼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林晚站在原地,感觉像是被扒光了暴露在聚光灯下,一种难堪和窘迫让她浑身不自在。苏晴那声“哥”,以及她看着顾宴时那毫不掩饰的亲昵与占有欲,都像一根根细刺,扎在她刚刚有所松动的心上。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与顾宴的距离,重新将自己缩回那层冰冷的保护壳里。方才那一刻的动摇和柔软,仿佛只是一个短暂的错觉。
顾宴显然感受到了林晚的退缩,他的眼神更冷了几分。他没有回答苏晴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找我什么事?”
苏晴似乎被他的冷淡刺伤,眼圈微微泛红,语气带着一丝控诉:“爸晚上要回家吃饭,让你务必回去。我打不通你电话,只好过来找你……没想到……”她的目光再次瞟向林晚,意有所指,“你在这里……‘忙’。”
那个“忙”字,被她咬得格外重,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林晚抿紧了嘴唇,垂下眼睑,盯着地面上的灰尘,不想再参与这场显然不属于她的对峙。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我知道了。”顾宴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你可以回去了。”
“哥!”苏晴提高了音量,带着几分娇纵和被忽视的恼怒,“她到底是谁?你们刚才……”
“苏晴。”顾宴打断她,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我的事,不需要向你汇报。”
他侧过头,对身后的林晚低声道:“你先回去。”
林晚如蒙大赦,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低着头,快步从顾宴身侧走过,径直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甚至没有看苏晴一眼。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如同实质般的、带着嫉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一路几乎是跑着回到承武馆,林晚的心跳依旧紊乱不堪。顶楼上那短暂升起的温度,早已被苏晴的出现彻底浇灭,只剩下冰冷的现实和更深的迷茫。
她到底在做什么?竟然会因为顾宴几句似是而非的剖白而动摇?竟然会允许他握住自己的手?
苏晴的出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将她打醒。顾宴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复杂。那个称呼他为“哥”的、漂亮明媚的女生,与他之间显然有着她无法介入的亲密关系和背景。还有他口中那个“忙碌”的父亲,那个需要他“务必回去”的家……
这一切,都在清晰地提醒她,他们之间横亘着怎样巨大的鸿沟。所谓的“熟悉”和“孤独”,在现实的身份和阶层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靠在房间的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入膝盖。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笼罩了她。她竟然……差点就相信了那个危险的幻象。
与此同时,图书馆顶楼。
林晚离开后,气氛并没有缓和。
苏晴看着顾宴冰冷的神色,心中的委屈和怒火更盛。“哥,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我听说她女扮男装混在学校里,身份可疑,还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牵扯!你为什么要跟这种人搅在一起?”
顾宴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他看向苏晴,声音里带着寒意:“你调查她?”
苏晴被他眼中的冷意慑了一下,但依旧梗着脖子:“我是为你好!要是让叔叔知道你跟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顾宴再次打断她,语气里的不耐已经十分明显,“还有,苏晴,记住你的身份。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也不要在我父亲面前多嘴。”
他的话,像是一盆冰水,彻底浇灭了苏晴眼中的希冀和娇纵。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宴,看着他对自己毫不留情的维护另一个女生,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警告和疏离。
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上来,她在眼眶里打转。
“顾宴!你……你混蛋!”她带着哭腔喊了一句,猛地转身,哭着跑下了楼。
顶楼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顾宴一个人。他走到窗边,望着林晚刚才离开的方向,眉头紧锁,眼神深邃难辨。苏晴的出现,无疑打乱了他的节奏,也必然会让林晚刚刚打开的心扉,再次紧紧关闭。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彻底恢复了之前的状态,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冷和沉默。她不再回应顾宴任何形式的靠近,无论是纸条,还是偶尔投来的目光,她都视若无睹。她将自己完全沉浸在学习和高强度的武馆训练中,试图用疲惫麻痹所有的感知。
顾宴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他没有再试图进行类似顶楼那样的“交谈”,只是偶尔,在林晚因为训练过度而揉着酸痛的肩膀时,会发现自己的课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瓶缓解肌肉酸痛的喷雾剂。
或者,在她因为解不开难题而微微蹙眉时,第二天就会发现相关的解题思路和参考资料,被匿名地放在她的书桌抽屉里。
他不再出现在她面前,却用一种更隐秘、更不容拒绝的方式,渗透着她的生活。
这种无声的关怀,比直白的追求更让林晚心烦意乱。她无法拒绝,因为这些“帮助”总是出现在她恰好需要的时候,而且做得不留痕迹,让她连退还和质问的机会都没有。
这天放学,林晚照例准备绕远路回武馆。刚走出校门没多远,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街角,一个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不是顾宴。
是苏晴。
她似乎特意等在这里,脸上没有了那天的泪水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轻蔑的平静。
“林晚,我们谈谈。”苏晴看着她,语气不像请求,更像命令。
林晚看着眼前这个明显来者不善的女生,心中警铃大作。
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