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锋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告诉李承乾,明日卯时初刻,务必来此见我。过时不候。”
李秀宁心头一震,知道这是逸长生对李承乾最重要的一次印象。
她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郑重地点头:“是,道长。秀宁定当转告承乾。”
晨雾如同轻柔的白纱,尚未被初升的朝阳驱散,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湿润气息。
七岁的李承乾,已如约早早等候在逸长生草庐之外。
小小的身躯站得笔直,双手捧着一本自己亲手抄写、装订得整整齐齐的《论语》。
纸张略显粗糙,字迹却一笔一划,工整异常,透着一股远超年龄的认真与倔强。
当逸长生推开柴扉,李承乾立刻恭敬地躬身行礼,稚嫩的声音带着紧张。
“道长!承乾来了!姑姑昨夜说,道长可能要教我治国之道,又或者是圣人之言……”
他抬起头,眼中有着孩童的懵懂,也有一丝早熟的好奇与期待。
逸长生并未看他手中的书卷,目光反而落在草庐外沾满晨露的草叶上。
一滴晶莹的露珠,恰好滚落在细长的叶尖,颤颤巍巍,折射着微弱的晨光。
他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屁的治国之道!”他语出惊人,让李承乾瞬间呆住。
“那些玩意儿,”逸长生随手一指李承乾怀里的《论语》,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直白。
“让你爹去教你,他才是行家。贫道今日要教你的……”他话音一顿,右手食指轻轻抬起,对着草叶尖上那滴露珠,隔空一点!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滴露珠仿佛被赋予了生命,骤然脱离叶尖,悬停在空中。
在逸长生指尖微不可察的牵引下,露珠内部的水分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操控、塑形,瞬间拉伸、凝聚、固化。
转眼间,七颗由纯净露水凝成、闪烁着微光的星子凭空出现,赫然组成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北斗七星图案,悬浮在李承乾眼前。
哦,这个屌!
李承乾满眼都是我想学这个!
“我不教你看圣贤书里的条条框框。”
逸长生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而深邃,他收回了指向露珠的手指,转而稳稳地、如同烙铁般,点在了李承乾的心房位置。
“朱雄英,我另一个弟子,你的师兄,”他念出另一个名字,语气带着一丝不同的意味。
“他在我这儿求的是王道与武道并存,他心志坚若磐石,道心如琉璃澄澈,无物可撼。
所以,在武道一途,我引导他选了剑道。剑者,百兵之君,刚直不阿,宁折不弯,与他心性最为契合。”
他的目光锐利如电,仿佛要穿透李承乾幼小的身躯,直视其灵魂深处:“你呢?秦王世子殿下?”
李承乾被他这一指一点,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全身,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从未如此直面过如此直指本心的质问。
他是秦王世子,是大唐未来的希望之一。
然而,父亲李世民那如同参天巨树般的身影,那照耀千古的功绩与光芒,早已在他心中投下了无比巨大的阴影。
长久以来,他努力学习,谨言慎行,所思所想,不过是努力追赶父亲的背影,期望有朝一日能望其项背。
这似乎已是他人生的最高目标。
武道?身为世子,他一直接受的是治国理政、长袖善舞的帝王心术教育。
对于那属于江湖与战场的武道,他虽向往,却从未真正开始思考自己的道路,更遑论做出选择。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适合什么,想要什么。
逸长生看着李承乾瞬间陷入迷茫、挣扎、茫然无措的小脸,并不催促,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理解。
他缓缓收回了手,那无形的压力也随之消散。
“去吧。”逸长生的声音恢复了平淡,“既已认下你这弟子,便给你时间好好想清楚,想明白了,再来告诉我,你还太小,三见之事我先不强求。”
他不再看李承乾,转身走入草庐,只留下一句,“但你雄英师兄也足足想了三个月,才找到自己的路。你,也一样。”
正午的阳光有些灼热。李秀宁带着依旧沉浸在巨大震撼与思考中的李承乾,准备离开牧场。
当他们路过一处清澈的山涧时,一阵清越悠扬、却又带着某种空寂辽远之意的笛声,如同山涧流水般,从密林深处飘荡而出,钻入他们的耳中。
李秀宁不由驻足倾听。
笛声并不激昂,反而如同清风拂过竹林,带着一种洗涤心灵的宁静与智慧。
听着那笛声渐渐弱下去,最终消散在风里,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响起逸长生不久前对李承乾所说的话。
“……这本是我给这新弟子准备的拳法……他需要的可能是一种平衡之道,太极就目前而言再适合不过了,但是得让他想……”
“太极……”李秀宁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心头了然。
她并非孤陋寡闻,自然听说过这拳法的赫赫威名。
那是大明帝国真正站在武道绝巅、被尊为“武道神师”的张三丰真人所创。
传说那位真人早已超凡入圣,拥有登仙之力,曾以一己之威,镇压一个时代。
其开创的武当山,虽近些年因真人闭关而少有惊天动地之举,但余威犹在,江湖上无人敢轻撄其锋。
那“甲子荡魔”的传说,至今仍是大明武林最震慑人心的丰碑,余威仍在。
逸长生道长,竟要将这传说中的绝顶武道,传授给承乾?
李秀宁只觉得心潮澎湃,对逸长生的手段和眼界,有了更深一层的敬畏。
她紧紧握住李承乾的手,感受到他手心的汗意和微颤。
她知道,这位小世子的人生道路,刚刚被推开了一扇通往无限可能的大门。
只是能否走进去,能走多远,全在他自己了。
初步解决了李承乾拜师和未来道路选择的大事,逸长生知道,另一件要事不能再耽搁了。
他看向身侧侍立的沈落雁,那眼神不言而喻。
“落雁,随贫道去长安吧。”逸长生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红尘卦堂的选址,该定下来了。这一遭,看来是免不了要去会一会李阀的家主,这大唐江山的缔造者——李渊陛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