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休整,转瞬即逝。得到充分补充和短暂喘息的锐士营,如同饱饮鲜血的猛虎,再度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全军上下弥漫着一股混合着胜利余威、对新挑战的渴望以及对未知危险的凝重气息。
清晨,薄雾未散,寒气刺骨。锐士营五百余将士已在营地外列队完毕。甲胄鲜明,兵刃雪亮,尤其是那八十骑突击队,人马皆肃立,无声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煞气。与数日前北上时相比,这支队伍少了几分生涩,多了几分百战老兵的沉凝与锐利。
陈骤一身擦亮的皮甲,外罩一件御寒的深色斗篷,按刀立于队前。他没有进行冗长的动员,目光缓缓扫过一张张或熟悉或新生的面孔,声音沉稳有力,穿透寒冷的晨雾:
“弟兄们!王都尉将开路先锋的重任,再次交给了咱们锐士营!前面,是野狼谷,是乌洛兰人的爪子,是李阳残部的窝点!那里有更凶险的地形,更狡猾的敌人!怕不怕?”
“不怕!”五百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气浪,惊起了林间的寒鸦。
“好!”陈骤重重点头,“老子也不怕!咱们锐士营,就是专啃硬骨头的!灰狼崽子咱们宰得,乌洛兰骑兵咱们扛得住,野狼谷里的豺狗,照样把他们的皮扒下来,给弟兄们做褥子!”
粗俗却极具煽动力的话语,引得士卒们发出一阵低沉的哄笑和怒吼,士气愈发高昂。
“出发!”
命令下达,队伍在老王的协调下,再次开拔。这一次,规模更大,装备更精良,目标也更明确,直指北方那隐藏在燕山支脉深处的野狼谷。
老猫率领的斥候队,如同敏锐的触角,率先消失在茫茫山野之中。他们肩负着比之前更重的责任:不仅要探明道路、侦察敌情,更要尽可能清除敌方耳目,为主力隐匿行踪。
陈骤将队伍分为三部分:大牛率领左部为前军,石墩率领右部护卫中军及辎重,胡茬的八十骑突击队作为机动力量,游弋在两翼,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他自己则坐镇中军,通过不断往返的斥候,掌控全局。
越往北,地势越是险峻。官道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蜿蜒于群山之间的崎岖小路,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下马牵行。皑皑白雪覆盖着山峦,枯树林立,寂静中潜藏着无尽的杀机。寒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生疼,呵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霜。
行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新补充的兵员虽然经过了紧急操练,但面对如此恶劣复杂的地形和气候,依旧显得吃力。好在有钱四、赵四、李三这些老伙长以及木头等成长起来的新晋骨干沿途照应、鼓劲,队伍才勉强维持着秩序。
“都精神点!踩稳了!这鬼地方摔下去,神仙都救不了!”钱四粗哑的嗓音在队伍中回荡。
李顺紧跟着木头,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踩着前人的脚印,尽管冻得脸色发青,却咬着牙没有掉队。冯一刀沉默地走在右翼队伍中,目光不时扫过两侧的山脊,似乎在判断哪里可能设伏。
老猫派回的斥候带来了第一份情报:前方十五里,发现敌军游骑活动的踪迹,数量不多,但很警惕,似乎在例行巡逻。同时,确认了一条相对隐蔽、可通往野狼谷侧翼的山涧小路,但小路狭窄,不利于大队行军。
陈骤略一沉吟,下令:“前军放缓速度,保持警戒。斥候队,设法拔掉那几个游骑,尽量抓活的。主力按原计划,走主路。”
他需要保持主力的威慑力,同时也要获取更多情报。那条山涧小路,或许可以作为奇兵之用。
午时刚过,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短暂的兵刃交击声!很快,瘦猴带着两名斥候疾驰而回,其中一人马背上还横担着一个被捆成粽子、嘴里塞着破布的乌洛兰游骑。
“司马,解决了三个,抓回来一个舌头。”瘦猴利落地汇报,“这帮崽子滑溜得很,差点让他们跑了。”
陈骤点点头,让人将俘虏带下去,交由老王和懂几句胡语的赵驴蹄(伤势未愈,但已可参与审讯)连夜审讯。他则命令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短暂休整,同时派出更多斥候,加强对周边区域的侦察,尤其是那条山涧小路的出口方向。
休整时,陈骤登上一处高地,取出苏婉给的瓷瓶,倒出些药粉,涂抹在手臂一处被树枝划破的细小伤口上。药粉带着淡淡的清香,沁入肌肤,带来一丝清凉。他望着北方层峦叠嶂的群山,野狼谷就隐藏在那片苍茫之后。根据现有情报和地形判断,敌军绝不会坐视他们轻松抵达谷口,更大的考验,恐怕就在前面。
果然,傍晚时分,负责侦察山涧小路方向的栓子派人回报:在小路出口附近的一片密林中,发现了人为伪装过的痕迹和大量新鲜的马粪,疑似有敌军埋伏,人数不详,但估计不会少!
几乎同时,老王那边也审讯出了结果。被抓的游骑受刑不过,招供野狼谷的乌洛兰守军头领名叫“赤兀惕”,是秃鲁的族弟,性情暴戾,兵力约八百,其中骑兵三百。他们确实在前方险要处设下了多处埋伏,目的就是迟滞甚至吃掉晋军的前锋部队!
前有埋伏,侧翼有伏兵,地形不利,敌情不明。
所有军官都看向了陈骤,等待他的决断。是强行闯关,还是绕道,亦或……另辟蹊径?
陈骤盯着粗糙的舆图,手指在代表主路和山涧小路的位置上来回移动,眼神闪烁不定。强行突破,正中敌人下怀,损失必然惨重。绕道?时间不允,且其他路径情况更不明朗。
良久,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断。
“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在此地,依托山势,连夜构筑防御工事,做出固守待援的假象!”
众人一愣。
陈骤继续道:“老猫,带你手下最精干的弟兄,再由胡茬拨给你二十骑好手,人衔枚,马裹蹄,连夜出发,从侧翼绕到那片密林的后面去!”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舆图上标示伏兵位置的侧后方。
“我要你们在天亮之前,摸清那支伏兵的具体位置、人数、布防!然后,等待我的信号!”
“大牛,石墩,明日拂晓,你二人各带本部,偃旗息鼓,沿主路两侧山林悄悄向前推进,听到侧翼杀声起,立刻给我猛攻敌军主路防线!”
“胡茬,剩余突击队随我坐镇中军,信号发出,直扑主路!”
一条条指令清晰下达,一个大胆的、反客为主的作战计划浮出水面。他不是要去撞敌人的埋伏,而是要趁着敌人以为他畏缩固守时,主动出击,先敲掉其侧翼伏兵,再合力击破主路防线!
“都明白了吗?”陈骤环视众人。
“明白!”众军官精神大振,齐声应诺。虽然冒险,但这主动求战、釜底抽薪的打法,正对锐士营的胃口!
“各自准备,子时出发!”
夜色,成为了最好的掩护。锐士营如同暗夜中磨砺爪牙的凶兽,悄然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等待着黎明时分的致命一击。野狼谷的第一场较量,即将在这寂静而寒冷的山野中,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