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渗进来,在床沿投下一片淡金色。
凤知微盯着缠在手臂上的绷带,指腹轻轻抚过层层棉麻下凸起的纹路——那是魔血在皮肤下翻涌的痕迹。
她昨夜几乎没合眼,前世《万毒典录》里的每一行批注都在脑海里翻涌:逆脉引毒法需以施术者为炉,引魔火淬炼经脉,非大智大勇不可为。可除了这法子,她等不到七日之后的焚心之痛——沧夜的魔血本就不属于她,若不导回本源,他们都会被这股力量反噬。
一声,她扯断最后一根系带。
层层绷带滑落,露出整条手臂上蛛网般的紫黑纹路,从腕间蔓延至手肘,像极了枯死的藤蔓攀附在白玉上。
凤知微深吸一口气,凉意顺着鼻腔钻进肺里,让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但她没停,伸手取过床头的银针袋——这是她昨夜偷偷让药童去药庐取的,每根针都在药汁里泡了整夜,淬着中和魔毒的草药。
第一根银针扎进肩井穴时,她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前世在神医谷,她给毒人施针时总说痛是好事,说明血脉还活着,此刻才真正体会到那钻心的疼。
黑气顺着针尾渗出,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雾珠,她盯着那些黑雾,嘴角却扬起半分:截流,成了。
第二针曲池穴,第三针合谷穴。
每刺一针,她的额头就多一层冷汗,衣襟被浸透了贴在背上。
可她的眼神越来越亮——前世解剖过三百具中毒尸体,每一根血管的走向都刻在骨头上,魔血在她体内的路径,早被她在昨夜的阵痛里摸了个透。
你在找死!
门闩断裂的脆响惊得烛火摇晃。
沧夜的身影如墨色旋风卷进来,玄色大氅带起的风扑灭了半支蜡烛。
他的金红瞳孔缩成细线,盯着她手臂上的银针,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怒喝:谁准你动逆脉术的?
魔血会顺着针孔撕烂你的经脉!
凤知微反手拔下第三根针,指尖沾着血珠按在第四处穴位——手三里。
她抬头看他,汗水顺着下颌滴在床褥上,晕开一片深色:你说的规则,是魔族用千年尸体堆出来的经验?
可我是人,人的身体,能走魔修不敢走的路。
沧夜的指尖泛起幽蓝魔气,就要封她的大穴。
可就在触及她肩颈的刹那,他突然顿住——一股奇异的共鸣从她体内炸开,像是他的魔核在回应什么。
那些原本狂乱的魔血,竟顺着银针的轨迹缓缓流转,像被无形的手牵着走。
他瞳孔剧震,魔气骤然收了回去。
驯化...他低喃出声,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在驯化魔血?
凤知微没回答。
最后一根银针扎进心口护甲下方时,她的脊背绷成弓弦。
魔血在体内沸腾,经脉像被万千火蚁啃噬,她却笑出了声:启炉!
剧痛淹没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沧夜的脸。
他眼底的怒色全褪了,只剩一片翻涌的暗色,像极了九幽深渊里的漩涡。
他伸手要来抱她,可她的身体先一步软倒——逆脉术的最后一步,是以血画符,引魔血同频。
小姐!
门外传来夜枭的低呼。
他原本守在廊下,听着屋内断断续续的闷哼声,手指在刀柄上摩挲出薄汗。
刚才那声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口,他几乎要破门而入,可抬眼看见窗纸上晃动的两个影子——主子的手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接住了要倒的人。
撤了暗哨。他突然对暗处的影卫低语。
影卫愣住,他却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喉结动了动:主子杀人时的血溅三尺我见过,可这女子眼里的火...像要烧穿九重炼狱。
屋内,沧夜将凤知微抱上床时,她的掌心还攥着半块带血的符纸。
他指尖拂过她苍白的脸,触到她嘴角的血渍,突然一拳砸在墙上。
黑玉墙面裂开蛛网纹,他却像没察觉,低头将她散在枕上的发丝理顺:下次再敢拿命赌...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石面,我就把你锁进九幽最深处,永不见天日。
可他的手指在她发间停住了。
那只他亲手雕的冰雕小鼠不知何时浮现在床角,绕着她转了三圈,化作一道寒光没入她眉心——守心印,竟自动补全了。
暮色漫进窗棂时,凤知微的睫毛动了动。
她听见模糊的脚步声,闻到淡淡的沉水香,可意识又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味道...不是悬壶居的药香。
等她再度醒来时,入目的是一片冷冽的黑玉穹顶,雕花梁上流转着暗金色纹路,像极了...传说中九幽魔尊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