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道尔的雪山脚下,林夕为了治疗家族遗传的疯病,按照祖训将处女之身献给了山神。
可当她在古老的石祭坛上醒来时,发现全身布满了非人的抓痕,身边还散落着小动物被啃噬过的残骸。
村里的长老告诉她仪式成功,但林夕的疯病却愈发严重,夜夜梦见黑色身影压床并侵犯她。
更可怕的是,她的腹部开始诡异地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蠕动。
林夕查阅古籍发现,家族祖辈竟有人生下过非人之子,而那些后代全都离奇失踪。
当她割开自己的肚子,里面钻出的东西却让她发出凄厉的惨叫……
寒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
林夕猛地睁开眼,视野里是沉甸甸的、墨蓝色的天穹,几颗星子冷硬地钉在上面,散着拒人千里的光。她躺在一块冰冷粗糙的石面上,巨大的椭圆形石板,被岁月和某种无法言说的力量磨得边缘光滑,中心却刻满了深陷的、扭曲的纹路——那是村里代代相传的古老祭坛。
空气里弥漫的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搅。浓烈的,属于泥土和苔藓的腥气下面,压着一股更浓郁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是血。
记忆碎片般砸进脑海。昨夜,月圆之夜。她,赤身裸体,站在这祭坛中央。脚下是用她自己的血,混合着某种黑褐色草药汁液画出的诡异符号。村里的老佩雷斯,那个脸上褶子比后山树根还要密的掌礼人,用枯柴一样的手,捧着冰冷的雪山融水,淋在她的额头、胸口、小腹。他含混不清地吟唱着祖辈传下来的祷文,那些音节不属于她所知的任何语言,拗口,沙哑,带着一种非人的节奏,钻进耳朵,刮擦着神经。
仪式。为了治愈那纠缠了林家女人不知多少代的疯病。她的太姥姥,在一个类似的月圆夜,用剪子绞碎了自己所有的冬衣,然后赤脚跳进了结冰的河。她的姨母,总在深夜对着空墙喃喃自语,说墙上爬满了会笑的眼睛,最后在一个清晨,被发现悬梁自尽,舌头伸得老长。轮到她了。近来,她已经开始听见一些不存在的声音,细微的,像是有东西在墙壁夹层里用指甲挠刮。
献祭。处女之身,予雪山之神。
可此刻,身上没有传说中神恩眷顾后的温暖与安宁,只有疼。火辣辣的,遍布全身的疼。
她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艰难地坐起,低头。
下一秒,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原本光洁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抓痕。不是野兽的爪印,那痕迹更细,更密,深一道浅一道,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被无数根冰冷湿滑的藤条死死缠绕过,又像是……某种多足的、节肢类的东西爬过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皮,渗出的血珠已经凝固,变成暗红色的丑陋痂疤。
她颤抖着,目光挪移。
祭坛的石面上,她身子的周围,散落着一些东西。几只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小动物,山鼠或是雪兔,早已僵冷。内脏被掏空了,只剩下皮毛和零碎的骨肉,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蛮力撕咬开的。干涸发黑的血迹泼洒得到处都是,凝固在古老的石刻纹路里,更添几分阴森。
这不是神的恩赐。这是……一场掠食后的残宴。
冷。刺骨的冷,从脚底板一路冲上天灵盖。她猛地蜷缩起来,双臂死死抱住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林?」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林夕骇然抬头,看见老佩雷斯佝偻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祭坛下方,披着厚重的羊毛毡毯,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气灯。跳跃的光线将他沟壑纵横的脸映得明暗不定,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目光浑浊,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仪式……完成了。」老佩雷斯的声音像是被风化的石头摩擦,「山神……收下了献礼。」
「可是……这些……」林夕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又指向那些动物残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老佩雷斯缓缓摇头,打断她:「神的印记,而已。回去吧,林。疯病的根,会被拔除。」
他的话像是一道赦令,又像是一道更深的诅咒。
林夕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座冰冷的石坛,踉跄着,冲回山脚下那栋孤零零的木屋。她用雪水疯狂地擦洗身体,皮肤被搓得通红,几乎要破皮,但那一道道青紫色的痕迹,如同烙印,顽固地留存着,提醒着她昨夜经历的非人一切。
然而,疯病并没有如长老所言被拔除。
它变本加厉了。
不再是隐约的幻听。现在,是清晰无比的触感。
夜里,她总会在沉睡中被一股难以言喻的重量压醒。一个漆黑的身影,没有五官,没有明确的轮廓,只是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暗,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冰冷,僵硬,像是一具刚从冰封墓穴里拖出来的尸体。她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喉咙像是被灌满了铅,发不出任何求救。她只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东西如蛆虫般在她身上蠕动,冰冷刺骨,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粘腻触感,如恶鬼般侵犯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次深入,都带来仿佛灵魂都在颤栗的恶心与恐惧。
这噩梦,夜夜如期而至,真实得让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醒来时,身上那被侵犯、被碾压的感觉久久不散,被褥往往凌乱不堪,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陈腐泥土和腥膻的怪异气味。
更可怕的是,她的腹部,开始有了变化。
起初只是微微的隆起,她以为是近来心神不宁导致的胀气。但很快,那隆起变得明显,变得坚硬。皮肤被撑得发亮,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肠胃蠕动的感觉。是更清晰的,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有力的蠕动。像是有什么活物,在她子宫里盘踞,生长。
她对着墙上那面模糊的铜镜,撩起睡衣,惊恐地看着自己明显凸起的小腹。这绝不是正常的肥胖!恐惧像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她猛地用手按上去。
就在掌心触碰到皮肤的刹那——
「咚。」
一下清晰的顶撞,从内部传来,撞在她的掌心。
林夕浑身一僵,血液瞬间冻结。
那里面……有东西!
活的东西!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直到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墙壁。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几乎窒息。
不!不可能!
她跌跌撞撞冲出门,奔向村子边缘那座由古老石屋改成的简陋档案室。里面堆积着村里不知传了多少代人手抄的羊皮卷、纸页发黄脆弱的笔记、还有一些用早已失传的符号记录的木板。灰尘厚重,蛛网遍布。她像疯了一样在里面翻找,不顾一切地寻找任何与家族历史、与那该死的仪式、与山神相关的只言片语。
手指被粗糙的纸边划破,鲜血混着灰尘黏在那些古老的记录上。她不管不顾。终于,在一本兽皮封面几乎要散架的厚重册子深处,她翻到了一页边缘卷曲、字迹因潮湿而有些晕开的记录。
那似乎是很多年前,某位村中记事员写下的零碎见闻。关于她的家族,林家。
「……林氏女,名讳已不可考,于雪融之月受‘山神眷顾’,腹大如鼓,足月产下一子……形貌怪异,遍体黑鳞,啼声如夜枭……三日后,母子俱亡,依古礼,葬于西山乱石坡……」
文字在这里中断,下面被一大块污渍弄得模糊不清。
林夕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碎胸骨。她颤抖着,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污渍旁另一张几乎粘在一起的薄纸掀开一角。
下面,露出了更小、更潦草,仿佛书写者极度惊恐而写下的补充:
「……非也!婴未死!林女亦未亡!婴……被带走……由长老会……不知所踪……林女此后疯癫,常于夜半至乱石坡哭嚎,言其子饥……次年春,林女失踪,寻其旧衣于乱石坡,破碎,沾粘液,有异臭……」
「轰」的一声,林夕只觉得天旋地转。
不是传说!不是疯话!
她的祖上,真的有人以处子之身献祭山神,然后……怀孕,产下了非人之物!而那个孩子,没有被埋葬,而是被长老会带走了!带去了哪里?那个女人后来也失踪了,衣服破碎,沾着粘液……
一个冰冷彻骨的联想在她脑中炸开。
祭坛上,那些被啃噬的动物残骸……夜里压在她身上的黑色身影……还有此刻在她腹中蠕动的……
它不是山神!
它是……某种借着仪式降临,或者说被唤醒的……妖魔!它以处子的血肉和子宫为温床,孕育着某种极其可怕的东西!而村里的长老,老佩雷斯他们,知情!他们一直在掩盖,在纵容,甚至……在促成这一切!
所谓的治愈疯病,根本就是一个延续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血腥而黑暗的骗局!她们林家女人的血脉,就是献给这妖魔的祭品,是它繁衍后代的工具!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瞬间将她吞没。她瘫坐在冰冷的、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不行!绝不能让它生下来!无论那是什么!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钻出,盘踞了她的整个意识。
她眼眶通红,布满血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回那间死寂的木屋。翻出男人留下的那把猎刀。牛皮刀鞘已经磨损,但拔出刀身,雪亮的锋刃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着寒光。
她走到铜镜前,再次撩起衣服,露出那高高隆起、皮肤紧绷的腹部。那下面的蠕动似乎更加频繁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活力。
没有犹豫。也不能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是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疯狂与决绝。右手紧握猎刀,将冰冷的刀尖,对准了自己小腹下方。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上一划——
「嗤啦——」
皮肉被割开的声音,沉闷而清晰。滚烫的鲜血瞬间汹涌而出,浸透了她的手掌,沿着大腿内侧汩汩流下,在地板上迅速汇聚成一滩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每一根神经!她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身体剧烈地颤抖,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桌角,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
但她强撑着,没有倒下。她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着泪水涔涔而下。她扔下猎刀,两只手颤抖着,猛地插进自己剖开的腹部伤口,不顾一切地向两边撕开!
温热的、滑腻的内脏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然后,她看到了。
在那一片血红与蠕动的肠管之间,一个东西,猛地拱了出来。
那不是婴儿。
那是一个……勉强具有蜷缩的人形,但通体覆盖着湿漉漉、暗沉色泽的、类似角质或细密鳞片的东西。它的脑袋异常地大,没有毛发,皮肤是半透明的青灰色,下面能看到扭曲的、搏动的血管。最恐怖的是它的脸——没有鼻子,嘴巴的位置是一个不断开合、布满细密尖牙的圆形口器。此刻,那口器正一张一合,发出「呲呲」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它的一只……勉强能称之为手臂的肢端,猛地抬起,那尖端不是手指,而是几根尖锐的、还在滴着血的黑色骨刺。
就在这东西完全暴露在她眼前,那非人的口器转向她,似乎要发出第一声啼哭(或者说嘶鸣)的瞬间——
林夕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看到了。
在那怪物的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皮肤下面,深深地嵌着一小块东西。指甲盖大小,边缘圆润,是一种与周围组织格格不入的、温润的乳白色。
那是一小块……残破的……平安扣玉佩。
和她母亲留给她的那一块,被老佩雷斯在仪式前以“不洁”为由收走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极致的恐惧、荒谬的认知、被彻底欺骗背叛的愤怒,以及身体被撕裂的剧痛,最终汇聚成一股无法承受的洪流,冲垮了她最后的理智堤坝。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撕裂喉咙的惨叫,猛地从她大张的嘴里爆发出来,尖锐地刺破了木屋的死寂,远远传了出去。
「啊——!!!!」
屋外,风雪不知何时又渐渐大了,呜咽着掠过山峦与森林。
远处,村庄的方向,老佩雷斯居住的石屋门廊下,那盏昏黄的气灯,依旧在风中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