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国,库尔纳地区,孙德尔本斯红树林边缘的潮湿村落。河水浑浊泛黄,空气中饱和着水汽与鱼腥。林夕,一名因所在NGo组织内部丑闻而被迫顶罪、心灰意冷的华裔水利工程师,被暂时“流放”到这里参与一项微不足道的水质改善项目。他住在村头一间简陋的吊脚楼里,每日面对的是无尽的泥泞、蚊虫,以及村民们看他这个外来者时那种混杂着好奇与疏离的麻木眼神。
村里的老祭司,人称“孟什”,是个干瘦得如同枯枝、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人。他对林夕的到来表现出异样的关注,多次告诫他,日落之后不要靠近村外那条名为“博多”的河流,尤其不能触碰河边那些废弃的、缠满水草的旧渔网。“博多河里有‘贝贡’(水中怨灵),”孟什的声音像是风吹过破布,“特别是女人和孩子化成的,她们会用水草编织陷阱,引诱活人代替她们的位置。”
林夕对此嗤之以鼻,他受过的科学教育让他将这些视为愚昧。一个闷热的黄昏,因项目数据需要,他不得不推迟返回。在路过博多河一处僻静河湾时,他看到水中似乎漂浮着一件颜色鲜艳的衣物。走近一看,竟是一件做工精巧、但已被水浸泡得有些褪色的红色纱丽,缠在一张半沉入水底的破旧渔网上。纱丽的质地异常柔滑,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或许是连日来的压抑需要发泄,或许是那纱丽本身有种邪异的吸引力——林夕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悔莫及的动作。他捡起一根树枝,带着一丝嘲弄和挑衅,用力去捅那件纱丽,想把它从渔网上挑下来。树枝戳破了纱丽,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水藻腐烂和廉价香精的恶臭扑面而来。更让他心头一颤的是,他仿佛听到水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女子啜泣。
当晚,暴雨倾盆。林夕在吊脚楼里被雷声惊醒,却发现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河底淤泥的腥臭味。他打开灯,惊恐地看到地板上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小巧的、像是赤足女人的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他的床边。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那件红色纱丽上的廉价香精味。
他再也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感到一种冰冷的、湿漉漉的触感紧贴着他的后背,仿佛有人从后面抱着他。耳边是持续不断的、细若游丝的女子哭泣声,诉说着听不懂却充满悲伤和怨恨的孟加拉语方言。他开始出现幻觉,看到窗外暴雨中有模糊的红色身影飘过,看到水里漂浮的长发。
更可怕的是身体的变化。他的皮肤开始变得异常敏感,总觉得有湿滑的水草在身上爬行,留下粘腻的触感。他对水的恐惧与日俱增,却又无法克制地渴望靠近水源,甚至产生了一种跳进去就能得到解脱的可怕冲动。他的食欲消退,却对生冷的、带有腥味的东西产生渴望。某天清晨,他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脖子上出现了一圈淡淡的、像是被细绳勒过的青紫色瘀痕。
孟什再次出现,他看着林夕憔悴的样子和脖子上的瘀痕,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你惹上麻烦了,外国人。”孟什说,“那不是普通的贝贡,是‘贾霍拉’(织网怨女),死时身着红衣,怨气极重。她用水的幻象和身体的欲望编织陷阱,你会慢慢被她同化,最后自己走进水里,成为她的替身。”
孟什告诉林夕,必须尽快举行“驱水煞”的仪式。需要准备一条活的黑色公狗、大量姜黄粉、芥子油,以及林夕自己的七滴指尖血。仪式必须在正午,于博多河边进行。用姜黄粉和芥子油在林夕周围画上保护圈,然后将黑狗血洒向水中贾霍拉可能出现的区域作为“血饵”吸引其注意,同时林夕要将自己的七滴血滴入一个铜碗,混合狗血,由孟什念咒后泼向水中,试图暂时“喂饱”或“混淆”怨灵,为林夕争取逃离的时间。孟什强调,此法凶险,怨灵受到挑衅会疯狂反扑,且效果只是暂时的。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正午时分,河边闷热无风。孟什迅速画好圈,宰杀了黑狗,将热血洒向河面。河水顿时像沸腾一样翻滚起来。孟什开始急促地念咒,让林夕将血滴入碗中。就在林夕刺破手指,鲜血滴入混合血水的铜碗时,异变陡生!
河中心突然冒起一个巨大的漩涡,一件熟悉的红色纱丽从漩涡中猛地升起,如同有生命般向岸边扑来!保护圈外的芥子油瞬间燃烧起蓝色的火焰,但似乎无法完全阻挡。林夕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他的脚踝,冰冷刺骨,要将他拖向河中。孟什的咒语被打断,老人也被无形的力量击倒在地。
林夕惊恐万分,下意识地将手中盛满血水的铜碗整个砸向那件飞来的纱丽!血水泼洒在红色的纱丽上,发出“嗤嗤”的响声,冒起阵阵白烟。纱丽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缩回水中。抓住林夕脚踝的力量也瞬间消失。
林夕连滚爬爬地逃回村子,孟什随后也挣扎着回来,受了些轻伤。老人看着林夕,眼神复杂:“它暂时退去了……你的血,混合了黑狗血,似乎伤到了它。但……这更像是一种标记,而不是驱逐。它认识你的血了。”
林夕不敢再停留,次日便仓皇离开了那个村庄,辗转回到了达卡。他以为远离了河流就能安全。起初,似乎确实平静了。但很快,新的恐怖出现了。他发现自己无法忍受自来水的声音,那哗哗的流水声会让他瞬间陷入恐慌。更诡异的是,他开始对红色,特别是红色的织物,产生一种病态的恐惧和迷恋。他会无意识地在纸上、电脑上画满扭曲的、如同渔网般的图案。
一次在达卡拥挤的市集上,他无意中瞥见一个卖旧货的摊位上,挂着一件与他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色纱丽。他瞬间如遭雷击,浑身冰冷。而那个摊主,一个蒙着面纱的瘦小女人,似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空洞而熟悉。
林夕逃也似的回到公寓,锁紧门窗。他打开水龙头想洗把脸冷静一下,流出的自来水却带着一股熟悉的、河底淤泥的腥臭味,甚至还有几根细小的水草。他惊恐地关掉水龙头,抬头看向镜子。
镜子里,他的影像背后,浴室潮湿的墙壁上,不知何时,浮现出大片暗色的水渍,那水渍的轮廓,越来越像一件悬挂着的、湿漉漉的红色纱丽。而纱丽的肩部位置,似乎正缓缓浮现出一张模糊的、带着无尽怨恨的女性面孔的轮廓。
他意识到,孟什也许说对了。那不是驱逐,而是标记。河水可以远离,但“水”无处不在。那件红色的纱丽,或许从未真正离开过他,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他的生活中,悄悄地、耐心地,重新编织着那张致命的网。而这一次,他还能逃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