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在城郊的废品站翻到那架古琴时,琴身还裹着半块发黑的寿布,弦断了两根,琴尾刻着个歪扭的“婉”字,像是用指甲刻上去的。
废品站老板是个独眼龙,叼着烟说:“这琴是从后山乱葬岗挖出来的,跟一口破棺木埋在一块儿,你要就拿五十块,别问别的。”
林夕学过两年古琴,最近正缺个趁手的乐器练手,没多想就付了钱,抱着古琴回了出租屋。那屋子在老城区的胡同里,是间带天井的平房,之前住的老太太去年冬天没挺过去,房东低价租给了他。
当晚,林夕就想修修古琴。他用布擦琴身时,发现寿布的缝隙里裹着几根长发,黑得发亮,还缠着点黏糊糊的东西,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腥气,像血干了的味道。他没在意,只当是埋在土里沾的脏东西,随手把寿布扔了。
可从那天起,怪事就缠上了他。
每天半夜,天井里总会传来“叮咚”的琴声,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人在弹断弦的琴。林夕起来查看,天井里空荡荡的,只有那架古琴放在石桌上,弦还是断的,琴身上却多了几滴暗红的印子,像没擦干净的血。
他以为是老鼠碰的,直到第三天夜里,琴声又响了,这次还多了个女人的哼唱,调子悲得发苦,像是在哭。林夕壮着胆子扒着窗缝看,只见石桌旁站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背对着他,头发垂到腰际,正对着古琴抬手,可她的手是透明的,指尖碰不到琴弦,却能让断弦发出“叮咚”声。
“谁在那儿?”林夕喊了一声,女人瞬间消失了,只有古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琴尾的“婉”字,像是比白天更清晰了。
第二天,林夕去问房东。房东是个胖老太太,一听他提古琴,脸瞬间白了:“那屋子前老太太的女儿,叫苏婉,二十年前是个琴师,跟人私奔被抓回来,她爹气不过,把她锁在屋里,没几天就听说她在屋里上吊了,陪葬的就是她那架古琴!后来那古琴丢了,怎么会跑到你手里?”
林夕后背一阵发凉,他想起废品站老板说的乱葬岗,难道苏婉的棺木被人挖了?
当天晚上,他不敢再把古琴放在天井,抱进了卧室,还压上了个沉重的木箱。可半夜,他被一阵“咯吱”声吵醒,睁眼一看,木箱翻在地上,古琴立在床边,断弦不知什么时候接好了,一个穿白旗袍的女人正坐在床沿,背对着他弹琴,哼唱声又响了起来:“君既负我,何不相忘……”
“苏婉?”林夕吓得不敢动,女人慢慢回头,脸色惨白得像纸,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眼睛是两个黑洞,没有眼白:“你为什么扔我的寿布?那是我娘给我绣的……”
林夕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抬起手,她的指甲又长又尖,泛着青黑色,朝着他的脖子抓过来——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鸡叫,女人像被烫到一样,瞬间消失了,古琴“啪”地摔在地上,弦又断了两根。
第二天,林夕抱着古琴就想扔,可走到胡同口,就觉得头晕目眩,古琴像有千斤重,怎么也扔不掉。他只能又抱回去,找了个道士朋友,求了张黄符,贴在古琴上。
可黄符只管用了两天。第三天夜里,女人又出现了,这次她手里多了根麻绳,勒痕更深了,声音也更怨:“你为什么不让我弹琴?他答应过要听我弹一辈子琴的,他骗我……”
林夕这才看清,女人的手里还攥着半张泛黄的信纸,上面写着“婉妹,待我功成名就,必回来娶你”,字迹潦草,像是急着写完的。
“你找的人不是我!”林夕大喊,“我只是捡了你的琴,我帮你找他好不好?”
女人停住了,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真的?你不骗我?”
林夕连忙点头,女人慢慢消失了,只留下那半张信纸。第二天,他拿着信纸去问房东,房东叹了口气:“苏婉当年私奔的对象,是个唱戏的,后来成了名角,早就搬到城里了,听说去年死了,埋在城西的公墓。”
林夕抱着古琴,去了城西公墓。他在一片墓碑里找到了那个唱戏的男人的墓,墓碑上刻着“爱妻李氏之夫”,根本没提苏婉。他把古琴放在墓碑前,又把那半张信纸烧了:“苏婉,他早就忘了你,你别再纠缠了。”
可就在这时,古琴突然自己响了起来,调子悲得让人想哭,墓碑后面飘出苏婉的影子,她看着墓碑上的字,眼泪从黑洞洞的眼睛里流出来,是暗红色的血:“他骗我……他说过只爱我一个的……”
她突然转身,眼睛变得通红,朝着林夕抓过来:“你也骗我!你们都骗我!我要你们都陪我!”
林夕转身就跑,可苏婉的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胳膊,冰冷的触感像冰锥扎进肉里。他想起道士朋友说的,对付怨鬼,要用她最珍视的东西。他猛地想起古琴尾的“婉”字,还有房东说的寿布——那是苏婉娘绣的,肯定是她最珍视的东西。
“苏婉!你的寿布!我帮你找回来!”林夕大喊,“我昨天扔在废品站的垃圾桶里,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苏婉的手松了松,眼神里有了点犹豫。林夕趁机挣脱,抱着古琴就往废品站跑。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在废品站的垃圾桶里找到了那块发黑的寿布,上面还绣着朵小小的兰花,是苏婉娘的手艺。
他拿着寿布跑回公墓,苏婉还站在墓碑前,脸色更白了。林夕把寿布铺在古琴上:“你看,我给你拿回来了,你娘的寿布,你别再害人了,好好安息吧。”
苏婉盯着寿布,眼泪流得更凶了,血滴在寿布上,慢慢晕开。她伸手摸了摸寿布,又看了看古琴,声音软了下来:“我只是想让他再听我弹一次琴……”
就在这时,天彻底亮了,第一缕阳光照在苏婉身上,她的影子开始变得透明:“谢谢你……把寿布还给我……”
苏婉慢慢消失了,古琴“啪”地一声,弦全断了,琴身裂成了两半,露出里面裹着的几根长发,和一小块指甲,泛着青黑色。
林夕把古琴和寿布一起埋在了公墓旁边的树下,再也没敢提起这件事。可从那以后,每当他路过有古琴声的地方,就会觉得胳膊一阵发凉,那里留下了一道淡淡的黑痕,像被人抓过的痕迹。
阴雨天的时候,黑痕会发烫,他总能听见一阵悲戚的琴声,还有女人的哼唱:“君既负我,何不相忘……”那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心上,提醒他,有些怨念,就算过了二十年,也不会轻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