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按下发送键,将最后一封辞职邮件发出,然后瘫倒在出租屋的沙发上。手腕上的纱布又开始渗血——这是上个项目留下的“纪念品”。作为凶宅试睡员,她已经习惯了与死亡和恐惧为伴。
这份特殊职业始于三年前。那时她刚从一段虐待关系中逃脱,身无分文,又因为手腕上那些自残的伤疤被所有正规公司拒绝。直到她看到那则招聘启事:“高薪诚聘凶宅试睡员,胆大心细者优先,待遇从优,日结。”
面试时,那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我们公司专门处理凶宅,你的工作就是在里面住上几天,记录所有异常现象。最重要的是——证明那里不再闹鬼,或者至少,鬼不会伤害活人。”
林夕接受了这份工作。她早已习惯了与恐惧共处,甚至某种程度上,她渴望这种刺激——外界的恐怖或许能掩盖内心的痛苦。
三年来,她睡过十七处凶宅。有老人自然死亡的公寓,有凶杀案的别墅,还有一整栋发生过集体自杀事件的旧楼。她遇到过不少诡异事件:自动开关的灯、半夜响起的脚步声、镜中一闪而过的人影...但她从未真正害怕过。
直到她接到第十八份任务。
“这次是个老宅子,”上司李经理将档案推到她面前,“三十年前发生过灭门惨案,之后每个住户都反映有异常。上一个试睡员...”他顿了顿,“住了两天就精神失常了,现在还在疗养院。”
林夕翻开档案。宅子位于城市边缘,主人是个富商,三十年前的某个雨夜,他用斧头砍死了妻子和两个孩子,然后在自己卧室上吊自杀。最诡异的是,案发后警方发现富商早在命案前一周就已经死亡——他的公司同事和邻居都能作证,那段时间他们还见过他正常上下班。
“死后一周还能杀人?”林夕挑眉。
李经理耸耸肩:“所以才需要你去查明真相。报酬是平时的三倍。”
林夕需要那笔钱。她手腕上的伤疤需要定期做激光修复,这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更重要的是,她渴望那种被恐惧吞噬的感觉——那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宅子比照片上看起来更加阴森。那是一栋中西合璧的老洋房,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铁门锈迹斑斑。林夕用钥匙打开门时,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室内家具都蒙着白布,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林夕按照惯例,先在每个房间安装了摄像头,然后将自己的行李放在客厅。
第一晚风平浪静。除了偶尔听到的老旧木材吱呀声,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林夕开始仔细检查每个房间。在儿童房里,她发现衣柜内壁上刻着一些歪歪扭扭的字:“爸爸在床下”、“他不一样了”、“不是爸爸”。
主卧室的床早已被搬走,但地板上有一深色污渍,形状诡异。林夕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放在鼻尖——依然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当晚,她被一阵敲击声惊醒。
咚。咚。咚。
声音来自床下。
林夕屏住呼吸,慢慢俯身向下看去——
——一张惨白的人脸正对着她,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咧到耳根。
林夕猛地坐起,打开床头灯。床下空空如也,只有她的行李箱。
“幻觉。”她告诉自己,但心跳如鼓。
第三天,她在书房发现了一本日记,属于女主人的。最后几页字迹潦草:
“他开始变得奇怪,说身体里住进了别人... 今晚他说要‘清理门户’,眼神完全变了... 救救孩子们...”
林夕感到一阵寒意。她想起档案里那个诡异的事实:男主人死后一周才实施谋杀。
当晚,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次还伴随着孩童的啜泣声:“妈妈,我好怕...爸爸在敲门...”
林夕握紧手中的匕首——她总是随身带着它,既是防身,也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残。疼痛能让她保持清醒。
第四天,所有摄像头同时故障。手机没有信号,座机只有杂音。林夕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宅子里。
更可怕的是,她开始出现记忆断层。有时她会突然“醒来”,发现自己站在某个房间,手里拿着刀,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那里的。手腕上出现了新的割伤,但不是她自己做的。
当晚,她在浴室镜子上看到用血写的一行字:“轮到你了”。
林夕终于感到恐惧。这不是她熟悉的那种可控的恐惧,而是一种逐渐被吞噬的感觉。她决定天亮就离开,钱不要了。
但第二天早上,她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腕被皮带牢牢捆在床头。一个身影站在阴影中,缓缓走向她。
“你和我一样,”身影开口,是那个男主人的声音,“渴望痛苦,迷恋死亡。”
林夕挣扎着,但束缚太紧。身影走到灯光下——那是她自己的脸,但扭曲变形,眼睛漆黑如墨。
“这宅子会选择合适的人,”它用男主人的声音说,“那些已经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上一个试睡员太脆弱,一下就崩溃了。但你...”它俯身,冰冷的手指抚摸林夕手腕上的伤疤,“你完美无缺。”
林夕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侵入身体。她看到三十年前的真相:男主人并没有杀人,他是第一个被宅子选中的宿主。这宅子本身是个活物,以人类的痛苦和恐惧为食。
“现在,”它微笑着说,“让我们开始‘清理门户’吧。”
林夕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挤压到角落,另一个邪恶的存在正在接管她的身体。她看到自己的手拿起匕首,向被捆住的双腿刺去——
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在极度的痛苦中,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挣脱了一只手的束缚。她疯狂地挥舞匕首,不是刺向自己,而是刺向那个控制她的存在。
“你无法杀死我!”它尖啸着,“我已经是你的一部分!”
林夕跌跌撞撞地冲进厨房,打开煤气阀门,然后点燃打火机。
“那我就带走你。”她微笑着说。
爆炸声中,宅子陷入火海。林夕拖着受伤的腿爬出火场,回头望去,仿佛看到整个宅子在火焰中扭曲哀嚎。
三个月后,林夕出院了。她的腿留下永久性残疾,但手腕上再也没有添过新伤。
她在新闻上看到,那场大火后,工人在宅子废墟下发现了一个地下室,里面堆满了数十年来失踪者的遗骸。原来那宅子就像个蜘蛛,不断吸引并吞噬着像她这样被痛苦困扰的人。
林夕摸了摸手腕上那些逐渐淡去的伤疤。她终于明白,真正的恐怖不是外面的鬼怪,而是内心的恶魔。而现在,她学会了与它们和平共处。
她买了一台相机,开始拍摄那些被遗忘的老建筑。不是为了证明有没有鬼,而是为了记录它们的故事。
有时在深夜洗照片时,她会看到某些照片上出现诡异的人影或光影。但她不再害怕——她知道那只是过去的回声,而她已经学会了如何面对现在。
窗外,月光如水。林夕拿起相机,对准夜空。
咔嚓一声,时间被定格在这一刻——平静而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