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徐朗疲惫却兴奋的脸。邮件确认函上的数字让他心跳加速——税后两万,只需在清河苑13栋1404室住满七天,记录房屋状况,这份“凶宅试睡员”的兼职就到手了。
报酬高得离谱,要求也简单得诡异:每晚十点至次日六点,必须待在指定卧室;屋内所有摄像头必须保持开启;无论听到什么,绝不能离开房间直到天亮。
论坛里关于这套房的传言甚嚣尘上:前任房主一家三口死于非命,死因成谜,房子挂牌许久,价格一降再降,却始终无人问津。开发商急了,才想出这“凶宅试睡”的招数,试图用“科学监测”和“真人体验”来打破流言。
徐朗不信邪。穷比鬼可怕,他需要这笔钱。
下午三点,他按照地址找到了那栋楼。小区很新,绿化也好,唯独这栋楼透着说不出的冷清。电梯无声地滑行,停在14楼。走廊空旷,光线惨白,1404的防盗门是新换的,冰冷厚重。
钥匙转动,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新房甲醛和某种若有若无、类似旧书本受潮的沉闷气味扑面而来。屋里装修极简,冷色调,干净得不像有人生活过。客厅、餐厅、厨房……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透着一种刻板的秩序感。
客厅角落立着一个崭新的三脚架,上面的高清摄像头红灯亮着,正对着主卧室的门。那就是他今晚的“牢房”。
主卧室很大,带独立卫生间。一张大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别无他物。墙壁雪白,窗帘是厚重的遮光布。桌上放着一台正在充电的笔记本电脑,是用于记录和传输数据的。
徐朗放下背包,开始例行检查。门窗牢固,卫生间水管通畅,信号满格。他试着拉开衣柜门——空的,只有一股樟脑丸的味道。床底也是空的。一切正常得令人失望。
他甚至有点期待能拍到点“什么”,那样视频说不定能卖个更好的价钱。
时间在无聊的检查和对脚本中溜走。晚上九点五十分,徐朗按照要求,走进主卧室,反手关上了门。厚重的实木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某种宣告。
他坐到电脑前,开启了录制软件,对着镜头例行公事:“试睡第一夜,晚上十点整,一切正常,准备休息。”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莫名的困意袭来,沉重得反常。他强撑着设置好摄像头持续录制,甚至没力气脱衣服,就一头栽倒在床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深不见底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惊醒。
心脏狂跳,像是刚从噩梦中逃脱,却完全不记得梦的内容。
屋里一片死寂。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只有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幽幽的蓝光映照着房间一角,显示时间是——凌晨三点零一分。
怎么会睡这么死?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准备起身喝口水。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滴答。
很轻,很清晰。像是水龙头没关紧,水珠滴落水池的声音。
来自卫生间。
徐朗皱皱眉,睡前明明检查过。他下意识地看向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滴答。
又一声。
在这绝对寂静的深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敲打得人心烦意乱。
“妈的……”他低声咒骂一句,掀开被子,借着电脑屏幕的微光,摸索着走向卫生间。他记得灯的开关在门外墙上。
手指摸到冰冷的瓷砖,找到了开关。
“啪。”
按下去。
灯没亮。
他又按了几下,卫生间里依旧漆黑。
坏了?跳闸了?
滴答。
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更密集了一些。滴答…滴答…
像是一种催促。
徐朗莫名有些火大,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他摸出手机,点亮手电筒功能。
一道白光刺破黑暗,射向卫生间。
他推开虚掩的门。
灯光扫过盥洗池、马桶、淋浴间……
干爽洁净,所有龙头都关得紧紧的,没有一滴水迹。
滴答声……消失了。
仿佛从未出现过。
徐朗愣在原地,举着手机,光束在狭小的空间里徒劳地晃动。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慢慢爬升。
是幻听?还是……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光洁的盥洗池台面,动作突然僵住。
台面上,干干净净。
但他清楚地记得,睡前洗手后,他随手将那块印着卡通图案的擦手巾搭在了水池龙头上。
现在,那块毛巾不见了。
心脏猛地一缩。
他猛地转身,光束扫过身后的地面。
没有。
光束颤抖着向上,扫过马桶水箱盖……
也没有。
最后,光束不受控制地、缓缓地移向淋浴区……
花洒下方,地面的瓷砖上,那块卡通擦手巾,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叠得方方正正。
棱角分明。
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整齐。
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徐朗的喉咙!
他睡前绝没有动过那块毛巾!更不可能把它叠得如此整齐地放在淋浴区的地上!
这屋里……有别的“东西”!
他猛地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一响。他惊恐地环顾四周,手机光束乱晃,仿佛黑暗中随时会扑出什么。
什么都没有。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和那块整齐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毛巾。
他连滚爬爬地冲回卧室,砰地一声甩上卫生间的门,仿佛这样就能将那股无形的恐怖关在外面。他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依旧亮着。
他惊恐的目光扫过屏幕——
实时监控画面窗口里,显示着客厅摄像头拍摄的景象。
一切正常。空荡,整洁,寂静。
不对!
徐朗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睡前,明明把三脚架和摄像头正对着主卧室的门!
而现在……监控画面里显示的视角……
是斜对着厨房的方向!
那个摄像头……在他睡着的时候……自己转动了角度?!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浑身发抖,一步一步挪到桌边,手指颤抖着,点开了摄像头之前的录制回放。
快进。画面静止。
突然,画面抖动了一下!时间戳显示是凌晨一点十七分。
然后,摄像头开始极其缓慢地、无声地……自行旋转……
它慢慢地、固执地……将镜头从对准卧室门……转向了……厨房的方向!
然后停住。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他熟睡时,调整了镜头,只为了……监视厨房?
为什么是厨房?
徐朗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他想立刻冲出去,砸烂那个摄像头,逃离这个鬼地方!
但他不能。合同规定,天亮前绝不能离开房间。否则一分钱拿不到,还要赔违约金。
穷比鬼可怕。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客厅,厨房一角,寂静无声。
时间在极致的恐惧中缓慢流逝。
凌晨四点。
就在徐朗精神快要崩溃的时候——
监控画面里,厨房的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猛地凑近屏幕,眼睛瞪得酸涩。
没有声音。
只有画面。
厨房的推拉门,是玻璃的,反射着客厅角落落地灯微弱的光线。
就在那扇玻璃门上……
一个模糊的、矮小的……人影轮廓……缓缓地、一闪而过!
像是一个……小孩子?
徐朗的呼吸骤然停止!
下一秒!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像是冰箱门被打开的摩擦声,透过并不完全隔音的墙壁,隐隐约约地传进了卧室!
他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冰箱!那个影子去了冰箱!
它……在厨房里?!
紧接着,又是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塑料袋的摩擦,又像是……某种咀嚼?吮吸?
声音很低,却持续不断。
徐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成了冰渣。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通往客厅的卧室门,仿佛那扇门随时会被什么东西推开。
窸窣声持续了几分钟,停止了。
然后,是冰箱门关上的轻微“咔哒”声。
之后,再无声响。
监控画面里,也恢复了死寂。
徐朗像一尊石雕,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直到窗外天际开始泛起一丝灰白。
早晨六点整。
手机闹钟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屋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天亮了。
徐朗如同濒死之人获得赦免,几乎是虚脱般地瘫软下来。他颤抖着手,第一时间冲过去拧开了卧室的门锁。
客厅里空无一人。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射进来,一切看起来和昨天一模一样整洁、正常。
那个摄像头,依旧静静地对着厨房的方向,红灯亮着。
他一步一步,挪到厨房门口。
推拉门关着。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
里面干干净净,灶台冰冷,水池干燥。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双开门的大冰箱上。
冰箱门上,贴满了各种可爱的卡通冰箱贴。
他记得昨天看时,虽然干净,但冰箱门上什么都没有。
现在,那些冰箱贴……排列组合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随手摆出的图案。
看起来……
像是一个箭头。
直直地指向冰箱右下角的……冷藏室抽屉。
徐朗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盯着那个抽屉,仿佛里面藏着世间最恐怖的恶魔。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
手指颤抖着,碰触到冷藏室抽屉的把手。
冰冷。
他猛地一咬牙,用力将抽屉拉了出来——
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一股冰冷的、混合着各种食物气味的冷气涌出。
不。
不是完全空的。
在抽屉最里面,角落中。
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半块被咬过的、已经干瘪发硬、边缘留下细小齿痕的……卡通饼干。
饼干旁边,放着那块消失了一夜的、叠得方方正正的……卡通擦手巾。
徐朗一屁股跌坐在地,冰凉的瓷砖寒意刺骨。
他连滚爬爬地退回客厅,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目光惊恐地扫视着这个看似正常无比的房子。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客厅正对面的那面电视墙上。
雪白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脏兮兮的、像是沾着油渍的……
手印。
徐朗猛地抬头,看向墙角那个沉默的摄像头。
红灯依旧亮着。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眼睛,正透过它,静静地、饶有兴味地……
欣赏着他此刻所有的恐惧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