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豪强暗串联，敲山震虎威
晋阳的秋意渐浓，汾河两岸的芦苇荡泛起一片银白色的浪涛。盐铁官营推行已有三月，曾经的盐价从每斤三百文暴跌至八十文，百姓们争相称颂李从珂与苏木的德政。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市井之下，一场针对新政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
一、暗室密谋
晋阳城西南的柳氏庄园虽已查封，但柳承业的旧部管家柳七并未离城。他白日里在城南的赌坊当打手，夜晚则换上一身黑衣，穿梭于各大豪强府邸之间。这日三更，柳七悄然潜入王氏家族的府邸，在后院密室中，王氏家主王宗翰早已等候多时。
柳管家，此番冒险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王宗翰五十有余，肥硕的身躯陷在太师椅中，活像一只盘踞的肥蜘蛛。
柳七压低声音：王老爷，盐铁官营已三月有余，柳家满门抄斩的教训还不够吗？您王家的铁矿生意被夺，每日损失何止千金？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豪强早晚要被苏木那小儿一个个收拾干净！
王宗翰眯起眼睛，手指敲打着扶手：柳管家有何高见？
我联络了晋阳城内外七家豪强，柳七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张家、李家、赵家、刘家、陈家、孙家，再加上您王家，八家联手，兵合一处，将打一家。我们各家私兵加起来足有三千人，苏木虽有王彦章的镇军，也不过两千人。只要时机一到，我们攻入节度府，杀了苏木，逼李从珂废除盐铁官营，恢复旧制！
王宗翰并未立刻答应，他深知这其中的凶险：柳管家，苏木此人诡计多端，那王彦章更是骁勇善战。若无万全之策，贸然起事，只怕是羊入虎口。
王老爷多虑了，柳七冷笑道，我已买通节度府一名小吏，苏木的作息、出行路线，我了如指掌。而且，李从珂最近沉迷酒色，对苏木已有猜忌之心。我们只需散布谣言，说苏木借盐铁官营之机中饱私囊，积聚财富图谋不轨，李从珂必然生疑。届时我们再起兵，便是清君侧，名正言顺！
王宗翰沉吟良久，终于点头：好！但需约定，事成之后，盐铁之利必须八家均分，李从珂也不得再干涉我等内政。
一言为定！柳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二、风声入耳
苏木的书房设在节度使府东侧，窗外便是晋阳城最繁华的永安街。此刻，他正批阅着盐铁官营的账目，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在窗纸上，修长而挺拔。
公子，有密报。老管家苏顺悄然走入，将一卷竹筒递上。
苏木展开密信，是他在王宗翰府中安插的线人所写，详细记录了柳七与王宗翰的密谋内容。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柳七这条漏网之鱼，果然不甘寂寞。
侍卫统领王彦章大步走入，抱拳道：苏大人，既然已知晓逆谋，不如我现在就带兵将王氏庄园围了，斩草除根！
不急，苏木放下密信，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王宗翰此人老奸巨猾，不会轻易动手。他之所以答应柳七，一来是试探我们的反应，二来是想看看其他豪强的态度。若我们现在就动他，反而会打草惊蛇，让其余豪强以为我们要赶尽杀绝，可能真的逼反了他们。
王彦章急道：难道就任由他们串联？
当然不是，苏木将茶杯推到王彦章面前，我让你来，正是要让你去办一件事。你带一百精兵，今夜以巡查防务为名，将王家庄围住，但不要进攻。只喊话，让王宗翰出来答话。
然后呢？
然后，你告诉他，节度府收到密报，说有人私藏兵器，勾结契丹，意图谋反。你奉节度使大人之命，前来搜查。记住，不必大动干戈，只需收缴所有兵器，将王宗翰带回来问话即可。至于其他人，包括他的妻儿老小，一概不许伤害。
王彦章疑惑：大人这是何意？要抓就抓个彻底，为何还要留有余地？
苏木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月色：刀悬在头上，比砍下来更可怕。我们若直接灭了王家，其他豪强会兔死狐悲，反而团结一心对抗我们。但我们只抓王宗翰一人，罪名又是私藏兵器、勾结契丹，这便告诉他们——我们掌握分寸，只惩首恶，不究胁从。这样一来，其他豪强会怎么想？
王彦章恍然大悟：他们会想，王家只是犯了通敌大罪才遭此难，自己若老实听话，便可保全。
正是，苏木转身，眼中闪烁着精光，而且，王宗翰在狱中，我会让他供出柳七和其他参与串联的豪强。但我们不会立刻动手，而是将这份供词，以密信的方式，分别送给那七家豪强。你说，他们收到信后，会如何反应？
必然惊慌失措，互相猜忌！
不错，苏木坐回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信，你先去办今夜之事。明日一早，将这封信分别送给张家、李家等七家豪强。记住，要做得隐秘，让他们以为是王宗翰暗中递出的消息。
王彦章接过信，只见上面写道：宗翰兄已入节度府，弟恐不久于人世。盐铁之事，还望诸位三思，切勿步我后尘。柳七此人不可信，切勿与其来往过密。
大人高明！王彦章由衷赞叹，这封信一出，那些豪强必然以为是王宗翰在狱中托人递出的警告，既恨柳七牵连他们，又怕我们秋后算账。
、夜围王家庄
三更时分，月光如水。
王家庄位于晋阳城外十里，是王氏家族经营百年的老巢。庄墙高达三丈，四角建有箭楼，庄内还有五百私兵，在晋阳豪强中算是实力雄厚。
王彦章率领一百精骑兵，悄无声息地包围了庄园。这些士兵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行动间没有半点声响。
王宗翰听着！我乃晋阳镇将王彦章，奉节度使大人之命，前来巡查防务。有人密报你家庄内私藏兵器，勾结契丹，意图谋反。速速打开庄门，接受搜查！否则，休怪我军无情！
庄内一片慌乱，灯火次第亮起。王宗翰披衣而起，登上箭楼，见庄外骑兵虽少，却个个精悍，尤其是王彦章立马横枪，威风凛凛。
王将军，这是何意？我王宗翰一向忠于朝廷，何来私藏兵器、勾结契丹之说？
有没有，搜过便知！王老爷，我敬你是晋阳望族，不想大动干戈。只要你打开庄门，配合搜查，我保证不伤庄内一人。否则，等节度使大人的大军一到，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王宗翰额头渗出冷汗。他深知王彦章的勇武，更知道苏木的狠辣。柳七的密谋虽然隐蔽，但难保没有走漏风声。若此刻顽抗，正好给了苏木动手的借口；若开门受搜，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将军稍候，我这就开门。
庄门缓缓打开，王彦章率军进入。他按照苏木的吩咐，并未骚扰庄内妇孺，而是直奔兵器库。果然，搜出私藏的弓弩三百张，刀剑五百柄，盔甲一百副——这些兵器足够装备一支千人部队。
王老爷，这些兵器作何解释？王彦章冷冷道。
王宗翰面如土色：这……这是为了防备流寇……
防备流寇需要如此精良的装备？王彦章冷笑，带走！
两名士兵上前，将王宗翰押解出庄。王彦章对着庄内众人喊道：王宗翰涉嫌谋反，节度使大人只追究他一人，其余人等，只要安分守己，概不追究！
此言一出，庄内众人面面相觑，既惊且喜。王彦章率军押着王宗翰扬长而去，留下王氏家族上下，在秋风中瑟瑟发抖。
四、狱中攻心
王宗翰被关在节度府的地牢中，单独一间石室。
苏木并未急于审讯，而是让他饿了两天。第三日，苏木带着酒菜，亲自来到牢房。
王老爷，受委屈了。苏木将酒菜摆在石桌上，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未能及时来看望，还望见谅。
王宗翰饿得头晕眼花，见到酒菜，却不敢动筷：苏大人，我王宗翰到底犯了何罪？
私藏兵器，勾结契丹，意图谋反。这三条罪，哪一条都能诛九族。苏木轻描淡写地说道。
冤枉啊！王宗翰扑通跪地，我王某人一生忠于朝廷，何来勾结契丹之说？这些兵器，确实是为了防备流寇……
防备流寇？苏木笑了，王老爷，你庄园在晋阳腹地，距城不过十里，有王彦章的镇军驻守，哪有流寇敢来？再者，就算防备流寇，三百张弓弩、五百柄刀剑，是不是太多了些？
王宗翰语塞，冷汗直流。
苏木为他斟了杯酒：王老爷，你是个聪明人。我且问你，最近可有人与你商谈盐铁之事？
王宗翰心中一震，知道苏木已知晓柳七串联之事。他不敢隐瞒：是……是柳七来过。
说了什么？
他……他说要联合其他豪强，起兵反抗盐铁官营，还……还让我加入。
你答应了？
王宗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头：我……我答应了，但只是口头应承，并未真的准备起兵啊！
口头应承？苏木笑容渐冷，那为何你家庄园里搜出如此多兵器？这些兵器，莫非是柳七送的？
不……不是……王宗翰彻底慌了，是我……我为了防备……
苏木打断他：王老爷，我与你说句实话。盐铁官营，利国利民，百姓欢呼雀跃。你们这些豪强，垄断盐铁数十年，吸百姓的血汗，养自己的私兵，节度府早就想整治了。柳承业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但我不想大开杀戒，让晋阳血流成河。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王宗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你写一份供词，将柳七如何串联、都有哪些人参与，一五一十写出来。然后，你再写封信，劝那些豪强不要步你后尘。这两样东西写好，我可以保你一家老小平安，只将你一人软禁在府中，待风头过后，或许还能放你回乡养老。
若……若我不写呢？
苏木站起身，整理衣袍：那也好办。明日午时，我便将你和那些兵器，以及柳七的供词，一并呈报节度使大人。到时候，王家庄三百余口，按律当诛九族。王老爷，你看着办。
说完，苏木转身欲走。
我写！我写！王宗翰崩溃了，但求苏大人信守承诺，放过我妻儿老小！
那是自然。苏木没有回头，我一向说话算话。
五、敲山震虎
五日后，晋阳七大豪强家主同时收到了一封密信。
信中正是王宗翰的笔迹，内容正如苏木所料，称自己已被擒，劝众人不要步其后尘，远离柳七。七位家主收到信后，反应各异。
张家的家主张德昌是个谨慎之人，他看完信后立即将柳七派来的说客赶走，并主动派人向节度府上供五百石粮食，表忠心。
李家的家主李茂森是个火爆脾气，他认定这是苏木的离间计，召集族人商议，准备起兵。然而，当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报，说王家庄确实被围，王宗翰确实被擒，且庄内并未遭到屠杀时，他又犹豫了。最终，在族中长老劝说下，他也选择了观望。
最有趣的是赵家的家主赵元朗，他收到信后，连夜派儿子前往节度府，举报柳七串联谋反，并提供了柳七在各处的藏身之地。
苏木坐在书房中，听着各方回报的密探消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大人，现在是否该收网了？王彦章摩拳擦掌。
不急，苏木摆摆手，柳七现在已是过街老鼠，七家豪强都在找他。你派人暗中跟着，等七家豪强都与他撇清关系后，再将他抓获。记住，要活口。
果然，不出三日，柳七便被赵家的人发现踪迹，赵元朗亲自带人将柳七捆绑，押送至节度府请功。
苏木在公堂上公开审理柳七，七大豪强家主均被要求旁听。
柳七起初还嘴硬，但当苏木拿出王宗翰的亲笔供词，又展示了从柳七住处搜出的与各豪强往来的信件时，他终于崩溃了，将所有罪行一一招供。
苏木当着众人的面宣判：柳七，身为苏家旧奴，不思悔改，反而串联豪强，意图谋反，罪大恶极，斩立决！至于七大豪强家主，虽受柳七蛊惑，但并未实际行动，且有悔改之意，故不予追究。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每家罚没一年盐铁收入，以儆效尤！
七大豪强家主如蒙大赦，纷纷跪地谢恩。
六、余波与深思
处理完柳七之事，已是深秋。
晋阳的盐铁官营政策，至此彻底稳固。百姓们不再受高价盘剥，府库收入也翻了两番。李从珂在庆功宴上对苏木赞不绝口：苏卿一来，晋阳大治，真乃我之萧何！
苏木谦逊道：都是节度使大人英明，下官不过是执行而已。
宴后，苏木独自登上晋阳城头，望着万家灯火，心中却无半分喜悦。
王彦章跟了上来：大人，如今豪强慑服，盐铁官营已成定局，为何不见您高兴？
苏木轻叹：彦章，你以为我们赢了？
难道不是吗？
我们只是赢得了一场战役，却未赢得整个战争。苏木指着远方的群山，柳七不过是条小鱼，王宗翰也只是个墙头草。真正的豪强势力，还在观望。而且，我们的敌人，远不止这些豪强。
王彦章不解：大人指的是……
契丹在北方虎视眈眈，赵延寿在幽州与契丹勾结，洛阳的太子李从荣对我们猜忌日深，郭崇韬的旧党还在朝中潜伏。我们今天敲山震虎，震住了晋阳的豪强，却也暴露了我们的手段。那些真正的敌人，会更加警惕，更加隐蔽。
王彦章默然。
不过，苏木话锋一转，至少我们赢得了时间。只要晋阳稳固，河东稳固，我们就有足够的资本去应对接下来的风暴。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苏木目光深邃如潭，等洛阳的消息，等契丹的动作，等赵延寿的下一步棋。同时，我们要抓紧训练军队，储备粮草，结交盟友。乱世之中，唯有实力，才是纵横捭阖的根本。
他拍了拍腰间的《鬼谷子》残卷：师父说得对，纵横术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结束乱世。今日我敲山震虎，不是为了立威，而是为了给晋阳百姓一个喘息的机会，给天下一个稳定的支点。
远处，汾河水缓缓流淌，映照着晋阳城的灯火。苏木知道，这只是漫长棋局中的一步。真正的纵横之路，才刚刚开始。
夜风吹起他的衣袂，这位年仅二十三岁的纵横家，在城头站成了一座山，沉稳而坚定。而他的目光，早已越过晋阳的城墙，投向了更远的中原，投向了那个天崩地裂的乱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