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坐在阳台的铁艺椅子上,晚风从远处拂来,裹挟着城市边缘的凉意,轻轻掀起她耳边散落的发丝。
她一动不动,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是怔怔地望着远方高楼间闪烁的灯火。
手机安静地躺在腿上,屏幕漆黑如深潭,刚才那条新闻早已消失不见,可每一个字却像刻进脑海般清晰无比。
林玄站在城堡里,伸出手的模样,像是在等待某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人。
她低头凝视自己的手,指尖冰凉得如同浸在寒水里,指节泛白,仿佛血液都停滞了。
记忆不受控制地回溯——记得有一次在公司楼下。
那天她加班到深夜,电梯门缓缓开启时,看见他静静立在车旁,身披一件深灰色呢料外套,手里提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保温盒。
他轻声说:“给你带了汤。”
她当时说了什么?
“不用了,我不饿。”
他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将盒子放进后备箱,转身离去。
车灯短暂亮起,划破黑暗,随即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像一颗陨落的星。
那时她以为,明天总会如期而至。
现在她终于明白,有些人一旦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
她闭上眼,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厨房里,他低着头煮面,锅中的水汽袅袅上升,模糊了他的眉眼,睫毛上沾了一层细密的水雾。
她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头也不抬。他把碗轻轻放在茶几上,声音温和:“趁热吃。”
她只淡淡应了一声,手指仍在屏幕上滑动,未曾停歇。
那时候她觉得,这些不过是理所当然。
他是她的丈夫,是入赘的男人,是依附秦家生存的存在。
她从未想过,他会走。
更没想过,他会蜕变成如今这般耀眼的模样。
她睁开眼,仰望天空。
城市的夜空被霓虹染成暗红色,看不见星辰,只有高楼之间零星闪烁的灯光,像冷漠的眼睛。
她忽然彻悟——不是林玄变了,而是她从未真正看清过他。
他不是软弱,是隐忍。
他不是无能,是低调。
可她呢?
她说他配不上她。
她说他不懂感情。
她说只要不背叛婚姻,他想去哪儿都随他。
那些话,当初说得漫不经心,如今回想起来,却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剜过她的脸庞,割得生疼。
喉咙发紧,胸口闷得几乎窒息。
她想呼吸,空气却像凝固了一般堵在肺里。她抬起手按住心口,那里跳得沉重而紊乱,一下又一下,仿佛在替她赎罪。
她终于承认了。
她不配。
不是林玄不值得被爱,而是她根本不配拥有这样一个真心待她五年的人。
她太自私了。
一心执着于江辰,沉溺于过往那段虚幻的情感,却忽略了身边这个始终默默守护她的人。
她把他当作工具,当作附属品,当成一个不会痛、不会累的影子。
可他也会疼。
他也会难过。
他也会选择彻底离开。
她缓缓站起身,走向阳台角落。那里放着一个布满灰尘的旧花盆,里面种着一株枯萎的绿萝。
叶子大半泛黄卷曲,茎干无力地垂落,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这是她搬进来时随手买的,五年来从未换过土,也极少浇水。
林玄曾提醒过她:“这植物要定期换水,不然活不了。”
她当时笑着回应:“反正也不值钱,死了就算了。”
如今,它真的快要死了。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干裂的泥土,指甲边缘微微翘起,她竟从未注意过。
从前冬天,林玄总说她手冷,总会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一圈圈裹住她的手。她那时嫌麻烦,甩开手说:“我自己有。”
可事实上,她从未戴过一次他送的东西。
就连那枚婚戒,也是她强硬要求他去定制的。
她回到屋内,拉开抽屉,取出那个熟悉的丝绒盒子。
打开盖子,戒指静静躺在柔软的衬布上。
银白色的戒圈泛着微光,内侧刻着“林·秦”两个小字。
她将它拿起,缓缓套上无名指。尺寸恰好贴合,可刚戴上的一瞬,却觉得沉重如枷锁。
这不是爱情的见证。
是悔恨的烙印。
她轻轻取下,放回盒中,合上盖子。然后拉开另一个抽屉,将盒子推到最深处,覆上隔板,又压上一本厚重的书。
她不想再看见它。
也不想再欺骗自己。
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翻出一本皮质封面的日记本。
这是去年买的,崭新如初,一页未写。她翻开第一页,执笔悬停数秒,终于落下一行字:
“愿你余生安稳,不负真心。”
笔迹有些颤抖,但她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像是要把所有未能说出口的话都倾注其中。
写完后,她放下笔,合上本子,轻轻放回抽屉。接着拿起手机,长按电源键关机。
重启之后,她进入设置界面,逐一关闭所有关于林玄的新闻推送。
朋友圈屏蔽了相关话题,通讯录中他的号码依旧留存,但她设置了勿扰模式。
她不会再打给他。
也不会再刷新他的动态。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没有资格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她走向客厅,将沙发上的毯子仔细叠好,收进柜子。
茶几上有一杯未喝完的水,她端起倒掉,杯子洗净擦干,规规矩矩放回原位。
她开始收拾房间,文件一一归档,鞋子整齐摆放,窗帘缓缓拉拢。
每一步都缓慢而坚定,她做得格外细致。
仿佛是在亲手埋葬一段过往。
最后,她走进卧室,换上素净的睡衣,躺上床。没有开灯,也没有看手机。
她睁着眼,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房间里寂静无声,唯有空调送出细微的风声,在耳畔轻轻流转。
她想起了童年的事。其实她和林玄早年见过几次,都在家族宴会上。
他总是安静地站在角落,不争不抢,但从她第一次摔倒,便是他第一个冲过来扶起她。
有一次她哭闹不止,他递来一颗糖果,声音温柔:“别怕,我陪你。”
那时她还不懂。
后来长大了,他们结婚。她曾以为那是命运的馈赠,殊不知,那是她亲手毁掉了此生唯一一次真正的缘分。
她闭上眼,呼吸渐渐平稳。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顺着太阳穴蜿蜒而下,渗入耳后的发际。她没有擦拭,任其自然风干。
她在心底默念:
林玄,你要幸福。
她知道他一定会幸福。
因为他值得。
而她,只能把这份迟来的祝福深藏心底。
不再打扰,不再奢望。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