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符压向胸口的瞬间,燕南泠感到胸前玉箫震动。那股力量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她体内升起,像一道闷雷在骨头里炸开。锁链发出嗡鸣,石柱裂纹蔓延,高台开始晃动。
灵教主的手停在半空。
他转头看向她眉心,瞳孔裂成星状。那里浮现出三行字,悬在空中,泛着微光:“星渊将启,命定非一人,众生可逆。”
“不可能。”他低声说。
燕南泠没说话。她闭上眼,把注意力沉进血脉。血液正顺着锁链流向下端的阵眼,滴落时发出轻微响声。她能感觉到每一次心跳都在削弱自己,但她也察觉到了节奏——每七滴血落下,地面符文会亮一次,像是某种开关。
她记住了这个频率。
意识忽然一轻,像是被抽离了身体。眼前不再是祭坛,而是一片灰雾。雾中站着许多人,看不清脸,穿着不同的衣服,有药庐粗布,也有军甲、胡服、宫裙。他们都被锁链绑着,和她一样,双手举过头顶,脚踝嵌入石槽。
一个声音响起:“你不是第一个。”
她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那些人开始动了,同时挣扎起来。锁链震颤,地面裂开,一道道光从裂缝中射出。她看见有人挣断铁链,有人用刀割开手腕,把血甩向空中;还有人张嘴喊叫,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她知道他们在说同一句话。
“我非工具。”
画面碎了。
她猛地睁眼,嘴里有血腥味。嘴角破了,是刚才咬的。她抬头看着灵教主,笑了下。
“你说我是钥匙。”她说,“可你没想过,这扇门本就不该锁。”
灵教主盯着她眉心的文字,右手抬起,掌心涌出黑气。那团黑雾像活物一样扑向残卷显化的古字,缠上去,试图将其吞没。
文字闪烁了一下,消失。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另一处又亮了起来。
就在她左肩上方,同样的三行字重新浮现,位置偏移了一寸。黑气立刻调转方向扑过去,可刚碰上,文字再次熄灭。
下一秒,在她右膝外侧,光痕再起。
这一次,残卷文字没有立即出现,而是先有一道细线划过虚空,像是有人用指尖蘸了光,在空气中写下第一笔。接着两个字冒出来:“众生”。
第三个字还没成形,灵教主怒吼一声,整只手拍向她的额头。一股巨力撞上来,她脑袋重重磕在石柱上,耳朵嗡鸣,视线模糊了一瞬。
但她听见了。
低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
“你不是唯一。”
她深吸一口气,把所有记忆翻了出来——边陲雪夜,原主死在山沟里,手里还抓着半株止血草;药庐后院,云七娘递给她一碗汤药,说“喝完就别回头”;疫病村口,百姓跪在地上求她救命,孩子发烧到抽搐,她连扎七针不敢停。
这些事都不是大事。
可它们真实发生过。
她把这些画面全塞进意识深处,朝着那三行字推过去。像是往火堆里扔柴,残卷的文字突然稳定下来,不再闪烁,也不再转移位置。
它就那么悬在她眉心前方,清晰可见。
灵教主退了半步。
他脸上第一次露出迟疑。不是害怕,而是不确定。他喃喃道:“这不是预言……这是回应。”
燕南泠喘着气,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血顺着锁链往下淌,原本应该流入阵眼,但现在,每一滴落下的血都让符文暗一分。第七滴血落地时,地面裂纹扩散,一块刻着核心咒印的石板咔地碎了。
仪式节奏被打乱。
高台边缘的红光开始跳动,像快熄灭的灯。头顶那道染红的天光微微晃动,仿佛连接它的源头也在动摇。
“你以为只有你能决定命运?”她说,“你错了。命格不是你写的,也不是我认的。它是无数人活出来的。”
她顿了顿,声音变哑:“你关不住它。”
灵教主猛然抬头,双眼泛起血丝。他双手合拢,十指交错,掌心挤出一团浓稠的黑光。那东西旋转着升到空中,化作一张巨大的符纸,上面写满扭曲的文字。
他要强行重启仪式。
燕南泠感觉身体更沉了。锁链收紧,压进皮肉,肋骨像是被铁箍勒住。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血不再滴落,而是被锁链吸走,快速流向阵眼中心。
时间不多了。
她闭上眼,再次沉入意识。
残卷还在。三个字静静漂浮:**众生可逆**。
她把手伸过去,不是触碰,而是把自己的记忆放进去——温离在酒楼算账,一笔一笔清清楚楚;谢玄青站在城墙上,下令打开粮仓;林疏月坐在药王谷门口,教一个小女孩辨认毒草叶子。
一个个画面流过去。
残卷开始震动。
不是一闪而过的光,而是持续发亮。文字边缘变得锐利,像是被重新雕刻过。紧接着,新的变化出现了。
在她身后,在石柱背面,同样的三行字浮现出来,贴着岩石表面燃烧。
然后是左侧地面。
右侧墙壁。
高台边缘的符文中,有几个字突然反转,由红转白。
灵教主察觉不对,猛地转身。他看到那些文字正在侵蚀他的阵法,像藤蔓爬上石墙,一点点覆盖原本的咒印。
“住手!”他大喝。
他挥手打出三道黑气,分别击向三处显化文字的地方。黑气撞上光字,发出刺耳摩擦声,像是烧红的铁浸入冷水。
一触熄灭。
两处熄灭。
但第三处没有。
那是在祭坛最外圈的一块旧砖上,几乎靠近守卫站立的位置。文字很小,颜色很淡,但它一直亮着,没有消失。
而且,它在跳动。
像心跳。
燕南泠睁开眼,看着那个方向。
她知道那不是偶然。
有人在那里醒过。
有人在那里反抗过。
也许很久以前,也许就在昨天。
她笑了下,嘴角又咧开一点。
“你说命格由你掌控。”她说,“可它正在反抗。”
灵教主猛地回头盯住她。他呼吸变重,额角渗出黑紫色的汗。他举起手,准备撕开自己的胸口,以血续阵。
他知道这是最后手段。
就在这时,地面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高台震动,而是更深的地方,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翻了个身。
残卷文字同步闪亮。
三行字同时浮现,在她四周形成一个三角,围住她的身体。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其中一根连接脚踝的链条出现细小裂痕。
燕南泠抬起头,看着灵教主。
“我不是唯一。”她说,“你也拦不住所有人。”
他怒吼一声,冲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指甲陷进皮肉。他要把她从石柱上扯下来,亲自按进阵眼。
可就在他用力的瞬间,她胸前的玉箫再次震动。
这次不是嗡鸣,而是发出一声短促的音。
像初春第一声冰裂。
整根锁链剧烈摇晃,石柱裂缝扩大,一道裂痕直通顶端。高台边缘的符文接连熄灭,只剩下中央阵眼还在发光,但光芒已经不稳定,忽明忽暗。
灵教主踉跄后退。
他盯着她,眼神变了。不再是掌控者的傲慢,而是一种被挑战的暴怒。
“区区残卷,也敢逆天!”他吼道。
他抬手撕开衣襟,露出胸口一道陈年伤疤。那疤痕呈星形,和他瞳孔的裂纹一模一样。他咬破手指,沿着疤痕画了一道血线。
空气骤然凝固。
一股压迫感从他身上扩散开来,像是整个空间都被拉紧。残卷文字开始颤抖,光芒变弱。
他在镇压它。
用千年来积累的星渊之力,强行压制这股新生的意志。
燕南泠感到一阵眩晕。意识像是被拽向深渊,四肢冰冷。她拼命咬住舌尖保持清醒,却发现连痛觉都在减弱。
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
但她不能闭眼。
她把最后一段记忆送进残卷——那是昨夜入梦前,她在纸上默写的医方。一行行字,歪歪扭扭,墨迹深浅不一。她记得自己写了很久,怕忘,怕漏,怕救不了人。
这些字现在浮现在她意识里,混进残卷的文字中。
三行古字吸收了它们,边缘变得更加清晰。
然后,其中一个字动了。
“逆”字的最后一笔,缓缓延长,像一把刀,刺向灵教主刚刚画下的血符。
血符抖了一下。
光芒闪了一瞬。
燕南泠嘴角带血,轻声说:“你看。”
她的手腕突然一热。
血不再被锁链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