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落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震得石壁上的烛火晃了两下。周晏靠在墙边喘气,断臂处的布条又湿了一片。萧无痕站在他旁边,左手撑着膝盖,背上伤口渗出的血顺着腰线往下流。
燕南泠没动。她盯着那扇刚合上的铁门,手指摸向药囊里的炭笔。刚才残卷浮现的三行字还在脑子里回响——“迷阵中枢,藏于西市钟楼。”“破阵需双引,一音一律。”“旧识将至,助你破局。”
她低头把字记在纸上,笔尖划得急,纸角差点撕开。
“走吧。”她说,“顾砚留的路还没走完。”
周晏点头,扶着墙站起来。萧无痕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刀柄上,走在最后。
窄道比之前更矮,三人只能弯腰前行。墙上每隔一段就有一个齿轮标记,是顾砚刻下的记号。燕南泠伸手碰了碰最近的一个,指腹沾到一层薄油——这标记是刚刻的,还没干透。
前面出现一道木门,门缝里透出光。
周晏停下,抬手示意后面的人别动。他握紧剑,慢慢靠近,一脚踹开门。
屋里没人。
一张长桌摆在中央,上面摊着图纸和零件。墙边挂着地图,其中一张标着齐军重甲的分布位置。角落里有一只机关鸟,翅膀还没装好。
一个灰袍男子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摆弄一把连弩。他听见动静,头也没回,只说:“来得比我想的慢。”
燕南泠盯着他的背影。这人十指都缠着细布,腰间挂满工具包,右手小指缺了一截。
“天机不可泄?”她开口。
男子终于转过身。脸上沾着油污,眼神却很亮。他打量她一眼,落在她身上的靛青医女服上,嘴角松了一下:“燕姑娘?我是顾砚,周将军的朋友。”
周晏皱眉:“你认识我?”
“你不记得了?”顾砚放下手里的零件,“三年前你在北境缴获一批灵教弩机,拿回来让我改结构。我说要加弹簧片,你说太麻烦。后来你自己动手,结果崩了手指。”
周晏愣住,随即低笑一声:“是你这个疯子。”
顾砚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折叠的图纸,递给燕南泠:“这是‘破甲十三矢’,按你们逃出来的路线设计的。射程二百步,一次七发,专打肩轴和膝窝。”
燕南泠接过图纸,快速翻看。里面的机关结构让她心头一跳——有几处和昨夜残卷看到的内容几乎一样。不是完全照搬,但原理相通。
“你能做出来?”她问。
“材料都在。”顾砚指向墙角一堆铁盒,“三天内能出第一台。”
萧无痕一直没说话。这时才走近桌子,扫了一眼墙上的地图。他在“西市”那个点上停了停,眉头微动。
燕南泠也看到了。那张图比其他几张新得多,墨迹还没干,边上写着一行小字:“迷魂阵变种,已封七条地道。”
“你知道这个阵?”她问顾砚。
“不止知道。”顾砚走到墙边,取下另一张图展开,“齐宫最近换了守卫轮次,每两个时辰就有人巡地道。他们在西市钟楼下埋了共振石,只要有人踩错一步,整片地都会塌。”
“钟楼?”燕南泠突然抬头,“你说的是西市那个老钟楼?白天敲时用的那个?”
“就是它。”顾砚点头,“现在整个区域都被控着。想出城,只有两条活路,我都画在这张‘活路图’上了。”
他指着墙上一张新地图。上面用红笔标出两条线,绕开所有巡查点和阵法节点。
燕南泠看着那张图,眉心忽然一刺。
来了。
她立刻掏出炭笔,手指发紧。
眼前浮现出三行字:
“迷阵中枢,藏于西市钟楼。”
“破阵需双引,一音一律。”
“旧识将至,助你破局。”
字一消失,她马上写下来。笔尖划得快,纸面发出沙沙声。
写完她抬头,目光落在顾砚身上:“江浸月现在在哪?”
顾砚挑眉:“你怎么知道他?”
“回答我。”
“他在西市卖艺,每天午时在钟楼前弹琴。说是等一个人。”
“等谁?”
“不知道。但他手里那把琴,是用共振木做的。这种木头只有当年音律监才有,能震开密道锁芯。”
燕南泠沉默片刻,把图纸收进药囊夹层。
“我们得去见他。”
周晏皱眉:“现在?外面全是人。”
“越早越好。”她说,“迷阵靠声音启动,也靠声音破。如果江浸月真在等我们,那就是残卷说的‘旧识’。”
萧无痕终于开口:“我去探路。”
“不行。”燕南泠摇头,“你伤没好,动作会慢。我和周晏去,你留在这里接应。万一有变,还能从后道撤。”
萧无痕盯着她看了几秒,没反驳,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放在桌上:“拿着。遇到巡卫查问,说是机关房调令,他们不会拦。”
燕南泠拿了铜牌,塞进袖口。
顾砚这时递来两个小铁盒:“一人一个。打开按钮就能喷烟,够跑三十步。别按太久,不然自己也会呛。”
周晏接过盒子,检查了一下开关。他看向燕南泠:“什么时候走?”
“等我把伤口处理完。”
她走到桌边,打开药囊。先让萧无痕坐下,剪开他背上的衣服。伤口不深,但边缘发红,已经开始发热。她用银针挑出几根断刺,涂上药粉,重新包扎。
轮到周晏时,他主动解开断臂的布条。血已经凝了,但新的又渗出来。她清理一遍,换上厚纱布,再用布条缠紧。
“别用力。”她说,“接下来不是硬拼的时候。”
“我知道。”周晏活动了下手腕,“但要是打起来,我也不会站后面。”
顾砚在一旁换了身干净灰袍,顺手把桌上的图纸收拾好。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套黑色短衣扔给燕南泠:“穿这个。医女服太显眼。”
燕南泠接过衣服,走进角落的屏风后换上。出来时头发也重新绑了,银针别在领口。
“可以走了。”她说。
三人往门口走。顾砚忽然叫住他们。
“还有一件事。”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枚小铁片,递给燕南泠,“这是共振片,插进琴弦底座能放大音波。江浸月那把琴应该能用。”
燕南泠接过铁片,感觉有点沉。她放进药囊,点头。
门打开时,外头一片安静。
巷子空着,地上有刚洒过的水痕。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是二更天。
他们贴着墙走,拐过两个弯,来到一条横街。前方就是西市入口,两个巡卫站在灯下说话。
燕南泠停下,摸出铜牌。她深吸一口气,往前走。
巡卫注意到动静,转身看来。
她举起铜牌:“机关房调令。”
其中一个接过铜牌看了看,还给她,挥手让他们过去。
三人穿过入口,沿着街边往前走。钟楼越来越近,轮廓在夜里显得很高。
忽然,一阵琴声传来。
不是乐曲,是一段重复的调子,高低起伏,像是在测试音准。
他们加快脚步。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看见钟楼下坐着一个人。穿着旧蓝袍,腰间挂琴,面前摆着一个小木箱。
那人抬起头,看向他们来的方向。
目光落在燕南泠脸上。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一下。
那声音不对。
不是普通的震动,而是带着某种频率,让地面的碎石微微跳动。
燕南泠站在原地,看着他。
他嘴角动了动,说:“你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