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天海大酒店。
阳光透过酒店厚重的窗帘缝隙,在空气中投下一道狭窄而刺眼的光柱。
南高山站在酒店1308房间门口。
他很无奈。
一把年纪,事业有成,身为王首一中的校长,不说桃李满天下,至少也是个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可在他亲爱的老母亲眼里,他所有的成就,都抵不过户口本上“未婚”那两个扎眼的黑字。
行吧,代沟这东西,跟马里亚纳海沟一样,填不平的。
母命难违,他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南高山心里早就盘算好了,见一面,喝杯茶,然后以“性格不合,八字犯冲,星座相克”为由,礼貌地结束这场闹剧。
可这次的相亲地点,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邪门。
酒店。
还是酒店房间。
南高山站在1308门口,第三次掏出手机,确认母亲发来的那条信息。
没错,就是1308。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抬手,敲了敲门。
门没锁,虚掩着,随着他的敲击,吱呀一声,向内滑开一道缝。
南高山皱了皱眉,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他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光线昏暗,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香水混合着酒精的甜腻味道,熏得他脑仁疼。
然后,他看见了。
大床上,一个女人裹着被子,斜靠在床头。她衣衫不整,凌乱的卷发半遮着脸,裸露在外的肩膀白得晃眼,上面还有几处可疑的红痕。
这场景,冲击力有点大。
南高山下意识退后两步,差点被门槛绊倒。
他稳住身形,再次低头看了一眼门牌号。
1308。
千真万确。
床上的女人似乎也看见了他,原本有些迷离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浮现惊喜的神色。
“你可算来了!快过来呀!”她的声音又软又媚,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尾音拖得老长。
南高山沉默了。
现在的人……都这么主动的吗?相亲的流程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吗?跳过了吃饭看电影逛公园,直接进入主题?
他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给他找来这么一位奇女子?
他没有立刻进去。
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基本的谨慎和体面还是有的。
他站在门口,保持着一个安全的社交距离,清了清嗓子,试图把场面拉回正常的轨道。
“这位女士,你好。我叫南高山,是……是你张阿姨介绍过来相亲的。”
他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就被女人不耐烦地打断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快进来呀,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女人在床上扭了扭身体,裹在身上的被子滑落了几分,露出更大片的春光。她冲着南高山勾了勾手指,眼神里全是赤裸裸的诱惑,“外面站着不累吗?床这么大,还不够你坐的?”
南高山再度陷入沉默。
他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片场。这不是相亲,这分明是某个三流桃色电影的拍摄现场。
可房号没错啊。
难道是……新型的行为艺术?或者某种考验人性的社会实验?
南高山犹豫了。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转身就走,但这样一来,事后大概率少不了挨他妈一顿臭骂。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作为校长的从容与镇定,迈步走了进去。
而这也将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他走到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第二句话,身后,房间的大门“咔哒”一声,应声关闭,并且反锁。
南高山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
下一秒,卫生间的门和衣柜的门同时被拉开。
三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从里面跳了出来,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过几百遍。
为首的一个,脖子上挂着小拇指粗的金链子,手臂上纹着一条面目狰狞的过肩龙。
他狞笑着,一边掰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一边朝南高山逼近。
与此同时,那个一直坐在床上的女人,忽然掀开浴巾,跳下了床。
她身上,竟然穿着一套整整齐齐的衣服。
她快步跑到光头大汉身边,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指着南高山,一脸嫌恶地说:“大哥,就是他!刚才想非礼我!要不是你们来得快,我就……”
南高山:“……”
不好。
他好像……被仙人跳了。
想到这,南高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后背却撞上了一个坚实的“墙壁”。一个壮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他的身后。
金链子大汉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脸。
“嘿,哥们儿,玩得挺开心啊?”
“……”
南高山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呦,还挺镇定?”另一个剃着光头的大汉走了上来,一把揪住南高山的衣领,“告诉你,今天这事儿,没五十万,你别想走出这个门!”
“……”
南高山依旧沉默。
“不说话?哑巴了?”金链子大汉见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火气上来了。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南高山的肚子上。
剧烈的疼痛让南高山闷哼一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了下去。
紧接着,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南高山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很快就被按倒在地,然后又被拖起来,狠狠地扔到了床上。
“妈的,给你脸了是吧!”
金链子大汉骑在他身上,又左右开弓扇了他几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
南高山趴在柔软的床垫上,脸颊火辣辣地疼。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果然,他就不该来相亲。
金链子大汉打累了,喘着粗气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南高山拍了几张照片。
“听着,文化人。”他晃了晃手机,脸上是得意的狞笑,“我们查过了,你是王首一中的校长,南高山,对吧?你说,我要是把你这副德行,还有你跟这小妞在床上纠缠的照片发到你们学校的家长群里,发到教育局去,会怎么样?”
“你这校长,还当得成吗?”
南高山沉默着,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别他妈装死了!”光头大汉一脚踹在床沿上,“赶紧的!给你家里打电话!要钱!”
打电话……
南高山趴在床上,脑子飞速运转。
给家里打?
他立刻否决了这个选项。
他太了解他那个老母亲了。
要是让他妈知道他被人仙人跳,还被打了,她绝对能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昏厥。
醒过来之后,她会立刻发动七大姑八大姨,组成一个“拯救我儿南高山”后援会,人手一个大喇叭,把这家酒店围个水泄不通。说不定还会拉起横幅,上书“无良酒店,还我儿子清白”之类的惊悚标语。
到时候,整个城市都会知道,王首一中的南校长,因为相亲被人仙人跳了。
那场面,光是想一想,南高山就觉得自己的社会性死亡,还不如现在直接物理死亡来得痛快。
不能给他妈打。
那给谁打?
思来想去,一个人的脸,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了出来。
赵禹。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他才是校长,是领导,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这种棘手的、超出常规的麻烦事,他第一个想到的,总是赵禹。
那个年轻人,身上有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可靠。仿佛天大的事到了他手里,都能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掉。
南高山有一种直觉,这件事,只有赵禹能处理得干净利落,不留任何后患。
“想好了没有?!”金链子大汉不耐烦地催促着,把一部手机扔到他面前,“赶紧打!”
南高山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床头。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手指因为疼痛还有些颤抖。
他找到赵禹的号码,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通了。
“喂,南校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电话那头,传来赵禹清朗而平静的声音。
南高山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狼狈。
他看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几个壮汉,开口了。
“赵禹啊,是我,南高山。”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这边遇到了一点小小的、关于代际沟通的障碍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