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风驰电掣,转瞬便已抵达若水之滨。
此地果然是阴气森森,怨气冲天,与记忆中并无二致。那座镇压了擎苍数万年的东皇钟,依旧矗立在荒原之上,钟体上繁复的符文闪烁着微弱而古老的光芒,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预想中的惊天动地的打斗并未出现,甚至连一丝一毫的仙魔交击、灵力碰撞的波动都没有。整个若水之滨,除了呼啸的阴风,竟是一片死寂。
“这……”白真眉头紧锁,率先降下云头,仔细探查四周,“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血腥味。”
狐帝与折颜也随之落下,两人皆是上神,神念瞬间便覆盖了整个若水之滨。
“没有人。”狐帝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浅浅的气息……很淡,若有若无,似乎来过,又似乎……从未停留。”
折颜走到东皇钟前,伸手按在冰冷的钟体上,闭目凝神感应。片刻后,他睁开眼,神色复杂:“东皇钟的封印……稳固依旧,甚至……比七万年前我感觉到的,还要强盛几分。这绝不是浅浅强行生祭元神能达到的效果,那只会让封印暂时加固,钟体本身却会因承受不住而产生巨大反噬和动荡。”
“那浅浅呢?”狐后急切地问道,目光在空旷的荒原上四处搜寻,“她既然来了,人呢?难道她后悔了,回去了?”
“不像。”白真摇头,“以小五的性子,决定的事,不会轻易回头。而且她信中那般决绝……”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心中疑窦丛生之际,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伴随着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声音:
“阿……阿爷?阿奶?折颜上神?四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约莫七八岁女童模样的小狐狸,正从山石后探出头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狐狸眼,好奇又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们。她身上穿着一件火红的小袄,正是白浅二哥白奕的女儿,青丘的小帝姬——白凤九。
“凤九?!”狐后又惊又喜,连忙快步上前,将小丫头拉到身边,仔细打量,“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跑来做什么?你爹娘知道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小凤九有些不知所措,她眨巴着大眼睛,看了看神色各异的长辈们,小声道:“我……我是跟着姑姑来的。”
“跟着浅浅来的?”折颜眼神一凝,立刻追问道,“你姑姑呢?她在哪里?她什么时候来的?做了什么?”
小凤九被折颜严肃的神情吓了一跳,往狐后怀里缩了缩,才小声回忆道:“就……就昨天晚上呀。姑姑说要带我出来散心,就到了这里。这里好冷,风也好大,姑姑让我在那个山洞里待着,不要出来,说她要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让我乖乖等她。”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隐蔽的山洞,“我等了好久好久,姑姑一直没回来,我有点害怕,就想出来找找……正好就看到阿爷阿奶你们了。”
“她让你在山洞里等她?”狐帝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那你可看到你姑姑做了什么?东皇钟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小凤九努力回想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呀。姑姑把我安顿好,就一个人走到那个大钟旁边去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姑姑就站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也没做什么,就是……就是好像在跟那个钟说话?然后……然后天快亮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一道白光从姑姑身上飞出来,钻进了那个大钟里,然后姑姑就……就倒下去了!”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我吓坏了,想跑过去,可是姑姑之前下了禁制,我出不去山洞。”小凤九眼圈红了,带着哭腔道,“等我好不容易冲破一点点禁制跑出来的时候,姑姑就不见了!那个大钟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的。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姑姑,正害怕呢,你们就来了。”
“倒下去了?然后不见了?”折颜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一道白光……飞进了东皇钟……”他再次走到东皇钟前,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柔和却强大的仙力缓缓注入钟体。
片刻后,他猛地收手,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是封印!东皇钟的封印……确实被加固了,但并非是以元神生祭那种惨烈的方式,更像是……像是有人将自己的一部分修为或者说……仙元,心甘情愿地融入了封印之中,成为了封印的一部分,与钟体、与擎苍的残魂形成了一种新的制衡!”
“那浅浅呢?”狐后急切地问,“她融入了封印,那她人呢?”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折颜沉声道,“她的仙元虽融入了封印,但并未完全消散,似乎……似乎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送去了别的地方。而且,那道仙元中,蕴含着极其纯粹的净化之力,不仅加固了封印,还压制了擎苍残魂的戾气。”
“送去了别的地方?”白真接口道,“难道是被什么人救走了?”
“不像。”折颜摇头,“那力量很平和,不像是外力介入,倒像是……她自己留下的后手,或者是某种法则的自然运转。”
狐帝沉默良久,目光扫过荒原,最终落在小凤九身上:“凤九,你确定你看到你姑姑倒下去之后,没有其他人出现过?”
小凤九用力点头:“没有!这里除了风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一个人影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满心疑惑。白浅确实来了,也确实做了什么,加固了封印,但她本人却不知所踪。没有元神俱灭的惨烈,也没有想象中的大战,就这样……消失了?
“这丫头……到底搞的什么鬼!”白真又气又急。
狐后抱着小凤九,忧心忡忡:“那现在怎么办?浅浅她……她到底是生是死?去了哪里?”
折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她没有死。融入封印的仙元虽强,但并非她的全部。她一定还活着,只是我们暂时找不到她。当务之急,是确定她的下落。凤九,你再仔细想想,你姑姑在去东皇钟之前,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小凤九歪着脑袋,努力回想着姑姑当时的神情和话语,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姑姑安顿我的时候,好像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三生石上,旧精魂……也罢,就当是还了这因果吧。’”
“三生石?!”折颜和狐帝同时失声惊呼,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凝重。
“难道……”折颜的声音有些干涩,“浅浅她……是以自己的姻缘和部分仙元为祭,换取了东皇钟封印的稳固,并以此为代价,求得了一线生机,被送往了凡间?”
这似乎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了。以凡人之躯,历一世情劫,偿还因果,也让受损的仙元得以在凡尘俗世中慢慢温养、重塑。
狐后闻言,身子一晃,险些站立不稳:“姻缘……她连自己的姻缘都不要了吗?我的浅浅……”
狐帝脸色铁青,拳头紧握,却终究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只要她还活着,就好。只要她还活着……”
白真也是一脸痛惜:“这个傻丫头!什么不好还,偏偏要还这个!”
折颜看着依旧矗立的东皇钟,又看了看怀中抽泣的小凤九,沉声道:“三生石……凡间……看来,我们有的找了。当务之急,是先回青丘,从长计议。凤九,你也跟我们回去,你爹娘该急坏了。”
小凤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抓着狐后的衣袖,大眼睛里满是对姑姑的担忧。
若水之滨的危机暂时解除,擎苍之乱消弭于无形,白浅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独自承担了一切。然而,新的谜团又笼罩在众人心头——白浅究竟去了哪一世的凡间?她的情劫会是何等艰难?她还能平安归来吗?
青丘的众人,带着沉重而复杂的心情,以及一丝渺茫的希望,转身离开了这片见证了太多悲欢离合的荒原。寻找白浅的漫漫长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