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升与萧若宛、师父楚七及毒老怪四人,不疾不徐地走在天谷山蜿蜒的石阶上。周遭江湖客或神色匆匆或面露焦切,唯独他们这一行气定神闲,不像是来赴这场可能牵动天下风云的盛会,倒真似三五游人在这仙山佛国间悠然信步。
此行原本只计划由姜云升陪同萧若宛前来,故而最初并未打算显露身份。
然而世事难料——
回不谓侠一趟,不仅多年不出后山的师父楚七破例相随,更意外的是,连一向醉心于侍弄毒虫的毒老怪,竟也收拾好了行囊等在山门下。
见毒老怪时,他早已挎好了布包袱,里头瓶罐轻撞作响。他原本只是想陪两个小辈走上一遭,顺带出来搜罗些罕见的毒物,谁知一抬眼,竟看见楚七那一袭玄衫静静立在晨雾里。
毒老怪惊得手一抖,差点摔了宝贝包袱,惊呼一声:“楚老哥,你竟要离开不谓侠?”
楚七只淡淡瞥他一眼,并未答话,率先走了出去。毒老怪碍于脸面,只能硬着头皮加入了行列之中。
也因这两位不世出的老人加入,原本低调的行程,注定再难寻常。
不过,萧若宛却未因此改变策略,而是继续隐匿身份,静观其变。
对于朝堂上的人来说,像这种江湖盛会,江湖人是极不愿意看到他们到来的。
若不是道释二教刚出世,还需拉拢天策府,以她的身份自然不屑来此,即便来此也不过是父亲愿意给二教这个面子,所以无论这场盛会将要发生什么,她都不会在乎。
天下格局再怎么变,只要父亲萧衍还在,天策府便永远拥有一席之地。
虽对这场天下瞩目的盛会心不在焉,但她还是敏锐的感知到了方才姜云升气息有所波动,不由蹙眉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姜云升想到刚刚见到的人,嘴角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一丝温和笑意,摇了摇头,“没事,只是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见他不愿明说,萧若宛也不便多问,只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是已然明了。
说句实在的,姜云升如今的天赋并不算他,加之修炼的或许是楚七这种绝世高人的剑法,虽是一介散修,但比起一众名门正派的弟子也差不到哪去。
能让姜云升感兴趣的人,不用多想,又是一方天骄。
可对于她来说,无论是何等天骄,只要不是榜上排行前三的便无需在意。
监察司设立的天骄榜,不看品性不看出身,只论实力。
就算是剑盟或阎罗殿这种上不了宗门榜的宗门,只要门中弟子足够出色,照样能够出现在天骄榜上。
凡是上了前三的天骄,毫无疑问实力都在合一境,但前三甲至今也只掀开了一人名字——
阎罗殿——止杀!
监察司对止杀的介绍只有短短一句——止杀所至,生机尽绝,无杀生者,自无杀业。
但即便如此,这位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银魂杀手,也仅仅只排在了第三。
至于前二,监察司虽未给出姓名,但不少人心里猜测,这前二便是道教与佛教各自的圣子了。
以两教的底蕴,足以让他们的圣子在封山避世时达到合一,甚至踏入天门境也不是没有可能。
至于萧若宛、柳抚盈,甚至是仗剑书盟这种与朝廷关系密切的宗门,皆不参与天骄榜排名。
只要不是前三过来,其他天骄她都可以不予理会,甚至是完全无视。
在穿过最后一道镌刻着古朴符文的石坊后,眼前豁然开朗。
天谷山主峰之巅,竟是一处方圆近千丈的天然平台,云雾在脚下流淌,仿佛置身天宫仙阙。这便是此次道释二教入世盛会的会武场。
此刻,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喧嚣鼎沸之声直冲云霄。视线所及,尽是攒动的人头与飘扬的旌旗。
也所幸因为道佛二教延续数千年的争斗,他们为了信徒这会武场不断扩大规模,加之天谷山除去主峰后还有七十二支脉,使这里足够容纳十万人,哪怕山下还有源源不断赶来的人,也并不显拥挤。
当然,一些身份不够的晚来者,便只能去其他峰上观看了。
虽然二教邀请的那些“大人物”们现在还未到,但观礼席上早已安排好了他们的位置。
至于东西两个方向,就是二教各自底蕴的展现了——
东方道门区域,有千里紫气浩荡而来,周天星辰依次排列,太极八卦图悬空而起,与后面山峦隐隐相连;
西方景象同样恢弘壮阔,一座座白玉金粉的莲花宝座层层叠起,在莲花阵法上方,佛光与梵文交织,隐隐浮现出八部天龙的虚影轮廓。
两者各占一方,气象万千,虽未直接冲突,但那泾渭分明却又相互倾轧的道韵与佛光,皆清晰地昭示着二教,对此番入世的重视!
姜云升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盛大的场面,一时竟有些怔然。
道释二教几遍封山隐士多年,但一入世便展现出了属于他们的手笔,这是独属于传承数千年的大教底蕴,哪怕是独占甲子鳌头的剑阁在这一点上,也望尘莫及!
他心中有些震动,以前他只在传闻中听过的大风流,在此刻却是真正的走了出来,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怎能不激动?
至于萧若宛和两位两人,倒是表现的极为平淡。
萧若宛毕竟是梁帝亲封的郡主,自幼不是在天策府便是在昔日的帝都奉天,见惯了真正的天家气象。
但逢皇家重大庆典,无论是祭天祭祖万国来朝,又或者是三年一度的琼林盛宴,其规制之严谨、场面之恢弘,都远非这般江湖盛会所能比拟。
以她的见识,二教的入世盛会算不得什么。
至于两位老人,放在他们的甲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漫长的岁月里早已见惯了风云,比这更宏大更离奇的场面也早已见识过太多。眼前这些壮观的场面,不过是历史长河中又一次相似的浪花翻涌。
一场二教的入世典礼,落在四个人的眼中,呈现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份见识的差距,在此刻显露无疑。
萧若宛的见识源于她的出身,一出生便站在了这天下的顶端,能够轻易接触到旁人一辈子都不可及的东西。她的见识,是与生俱来的特权,是她身份的一部分。
至于两位老人,则是源于他们自身足够强大而换来的悠长岁月,历经无数生死看遍人间沧桑,比这更光怪陆离的景象,或许都见识过太多太多。他们的见识,是自身实力赋予的从容,亦是岁月留下的沉淀。
唯有姜云升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一幕,他不似萧若宛生来便俯瞰众生,亦未曾历尽沧桑洞明世事,此刻在直面这等千年大教的气派后,自是会被震撼到。
但很快,他的眼底又爆发出更强大的斗志,他知道,比起世间绝大多数人,他已经算幸运的了。
正因为入了天策府,那光怪陆离的世界便为他开了一角;更不用说,他的身后还有师父这种绝世高人,给予了他踏入这方世界的底气。
他坚信,假以时日,自己绝不会再像今日这般只能充当个看客,而是会立于潮头,成为亲手搅动风云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