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谷山,山周回千里,高八十里,是蜀中有名的胜地,昔人谓西蜀山奇水秀,而天谷尤胜。加之数百年前齐朝水军沿江而上,一举灭了蜀国,许多高手便隐居至天谷山求佛问道,以至于每年都有朝山的善男信女,不远万里而来。
山上庙宇寺观极多,不下数百,道门历代掌门都曾在此传教,谓之为第七洞天。但自佛教传入中州,受历代帝王抑道扬佛的影响,佛教日益兴盛,道教逐渐衰微。
到了齐朝时,佛教进入鼎盛时期,天谷山无峰不寺,缁流往来;道教却日趋式微,宫观几乎无人进祀。进至梁初,道教泯灭,羽士绝踪,全山宫观皆改为寺庙,独尊普贤,以至于成了名副其实的普贤道场,被佛教称之为光明山,故天谷山又享有“仙域佛国’’之誉。
直至梁朝武帝在位时期,部分僧侣不甘愿局限在神权上,开始介入朝堂之中,大肆宣扬“沙门不敬帝王”的理念,又接连参与了几场叛乱。
武帝深感佛教势力浩大,便联合剑阁、道门发起了浩浩荡荡的灭佛事件。道门也因此又夺回了半数宫观,到今日又变成了二教并存又相互竞争的局面。
因天谷山是见证道佛二教并存,共同发展的圣地,故而入世盛会特意选在了这里。
时值旭日初升,来自各门庭的道士,大多身着青色或杏黄道袍,手持拂尘背负法剑,气息绵长,尽显仙家气象;另一边,各寺庙的僧人,或披锦斓袈裟,或着赭红僧衣,手持念珠禅杖,口诵佛号,一副庄严肃穆的姿态。
无论是道教亦或者是佛门,皆对这场入世大会看的极重。
而山脚下,此刻早已人声鼎沸,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门派,如百川归海汇聚于此。
他们大多是小门派,一个不慎便有灭门的风险,故而哪怕没收到邀请,他们也不远千里万里而来,为的便是看看能不能尝试着去结交一些大人物,若是能依附于道佛二教之下,那再好不过了。
笑千愁不情不愿的跟着人流沿阶而上,作为霸刀盟的少盟主,他不需要结交任何人自然觉得这种盛会无趣。
可无奈老爹非逼着让他来,他又打不过老爹,只能顶着张生人勿近的臭脸,混在熙攘的人群里。
他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那些小门小派的掌门、长老,一个个脸上堆着谄媚或忐忑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试图与那些道童知客僧搭话,或是向着更高处那些大宗门的席位张望,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与算计。这场景让他觉得很是腻味。
“呵,只知道攀龙附凤有什么用?自己拳头大才是真道理!”笑千愁低声嗤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身旁几个试图凑近的江湖客讪讪退开。
在他看来,这场盛会唯一有看头的,便是等剑阁的人过来。
入世盛会,说的好听,无非就是二教想借此试试剑阁的虚实,好以此瓜分江湖。
道佛二教虽长时间处于竞争状态,但亦有道佛融合,和平发展的时候。眼下剑阁独占甲子,梁帝崩殂又未立新帝,这二教必定会抛弃往日一切恩怨,传教天下才是。
正当他神游天外时,却发现身后走上两老两少的组合。
这两少为一男一女,男的眉清目朗,气宇轩昂,眉间却是藏着一股少年该有的锐气,却收敛的很好,若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还以为只是寻常散修。
那女子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便是以笑千愁这种桀骜之人,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是这女子虽长得好看,但一双眸子似秋水寒潭,顾盼间自有威仪内蕴。她并未刻意彰显自己,站在人群中却如皎月凌空,自显雍容尊贵之气。
笑千愁心中不由一惊,实在是这对组合太过奇怪,似女子这种人想来也是世家豪门出身,又怎会与那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少年在一起?
至于那两位老者,却是被笑千愁自动忽略了。
就在笑千愁探究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时,那少年仿佛心有所感,脚步未停,却自然地转过头与他的目光碰撞到一起——
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眸从容且平静,像一汪深潭,清澈见底,却又探不到尽头。甚至还冲着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有意思。”
这反应反倒让笑千愁微微一怔,要知道,他并非自愿过来,所以一路走来便透着一股与周遭道佛清修格格不入的悍野之气,旁人见状都唯恐避之不及,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平淡的人。
若说之前他是对这对组合感到奇怪,那么现在他才开始正视少年了。
这种镇定,他在不少大门派的亲传弟子身上见过,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从容,只有对自身拥有足够底气时,才能淡发出这种平静。
可惜那少年只微微看了他一眼,便又转了回去,消失在接踵而上的人潮中。
在少年消失的最后时刻,笑千愁才注意到他背上的剑,眼里不由多了一丝兴奋与战意:“看来还是不能小觑天下英雄,一个并非三教九流出身的弟子竟有这般气度,就是不知与剑阁那群疯子比起来孰强孰弱了!”
少年的出现,终于让笑千愁对这场盛会稍微起了点兴趣。刀客与剑客素来便是被世人并称“双雄”的存在,千百年来都没能分出胜负。
独占甲子的剑阁暂且不提,那毕竟是超然物外的庞然大物。但在四盟中,同样有一个实力足以挤入九流之列的剑盟!其门中弟子个个皆是江湖上万里挑一的剑道佼佼者。而剑盟的少盟主君无伤,更是高居天骄榜第四位,稳稳压了他这个排名第十的“狂刀”一头!
笑千愁的桀骜与自信,很大程度上正源于他这天骄榜第十的排名,这是年轻一代实力的象征。然而,君无伤的存在,就像是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他虽不愿承认但却是始终无法绕开的人。
君无伤能排在第四,还要归根于剑盟那残酷的选拔方式——
众多剑子需要再悟道境时便自相残杀,唯有最终活下来的人才能成为少盟主!
这也铸就了君无伤凌厉无比、近乎无情的剑道风格。
剑阁的众弟子虽不参与排名,但似澹台敬明、温养浩这种剑道天骄,未免就比君无伤差。这场道释二教的入世之争,君无伤与澹台敬明势必会出现,而刚才那名少年气息虽然稍弱,但观其心性,未免不能与这两人交锋。
这场盛会,似乎又多了些看头。
笑千愁眼神骤然迸出灼热的光芒,他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到底谁才是年轻一辈中的剑道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