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任风流竟敢如此顶撞老祖,司家众人无不色变。几位族老更是怒目而视,周身灵气隐隐波动。
司景桓眉头紧锁,沉声道:“任首座,此乃我司家家事,即便你作为仗剑书盟的人,随意插手他人的家事,未免管得也太宽了些吧?”
任风流轻淡一笑,丝毫不惧这位前司家家主,“前辈真会说笑。”
他语气悠然,目光放肆的扫过司家众人,轻笑道:“江湖人管江湖事,儒门人管士族事。现在司行师弟不仅是你司家之人,更是朱子的弟子,我仗剑书盟行事,只管该不该,从不问宽不宽。莫非你司家之人要越过朱子不成?”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司家众人听后无不怒目相视。
司景桓更是上前一步,伸手指着他,就欲呵斥:“你!”
刚说了一个字,司家老祖便微微抬手,制止了他。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儿”,司家老祖并未动怒,只是轻声一笑,“老夫敬重朱子为人是不假,但也与他平辈论交,大人说话哪有小辈的份?”
说话间,司家老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浑浊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任风流,脸上那仅有的客气如潮水般褪去,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傲慢与轻视:
“任首座,年轻人有心气是好事,但也要知晓天高地厚!司家众族老皆在此,仅凭你一人之言,便想插足我司家家事,未免太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吧?老夫念你年少,又是三位大先生的弟子,不与你计较。可你要记住,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话音落下,司家老祖又闷哼一声,一股无形威压如暗流般涌动,虽未直接压向司行二人,却清晰地笼罩了整个城门区域,一股阴霾顿时涌上任风流的心头。
老不要脸的东西!
见司家老祖仅凭三言两语便扭转局面,又释放威压欺负他,任风流不由在心里怒骂一声。
只不过,他在这股威压下寸步难行,只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因为能对付司家老祖的人来了。
“直粲,许久不见了,何人惹得你如此动怒啊?”
一道平淡中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于无形中将司家老祖散发的威压隔绝出去。
任风流和司行顿时松了口气,抬头一看时,发现穿着儒袍的朱子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朱子那平淡的声音再度响起:“直粲,你我都是上岁数的人了,早就将万事看淡了,怎么还和一个后辈计较呢?”
他步履从容,缓缓走到双方之间,仿佛一道温和却不可逾越的屏障,将几人隔开。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任风流身上,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微微摇头,似在告诫他稍安勿躁。随即又转向司直粲,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司家老祖见朱子出现,眼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但面上却未露分毫,反而朗声一笑:“朱子说的是,我不过是想借此机会教导一下族中小辈,并未动怒。”
朱子“哦”了一声,平淡道:“直粲莫不是对我不放心不成?”
司家老祖淡然一笑,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意思,顺着朱子的话说道:
“少年心气高,若只知道锐意进取,行事冲动,日后必定会吃亏,许是朱子平日里被书盟琐事缠身,出现纰漏也是难免的,我只是帮你指点一二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朱子微微一笑,没有在意他语中的锋芒,只低声道:“或许吧。不过司行既已入了我门下,对错是非,便全由我这做夫子的来担待,直粲既然认为他有错,不如与老夫辩论一场?”
此话一出,司家老祖面色微变,江州谁人不知道朱子是修出浩然正气的大儒?
与他相辩,那纯粹是自讨苦吃!
更何况,他也没有这个时间与朱子过多纠缠。
“既然朱子发话了,那么今夜之事便就此揭过,日后谁也不准再提!”
司直粲面色微沉,稍转身子对着身后众人说道。
“是!”司家众人见老祖都如此说了,自是不敢忤逆,只得齐声应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城内的江湖客护送着百姓走了出来,见到南门竟有如此多的人不由一愣,纷纷停下了脚步。
面色稍转的司家老祖眼神“唰”的一下彻底拉下来了,他目光扫过这群黑压压的江湖客们和百姓,语气沉道:“朱子,你这又是作何?”
朱子眼神微动,不见半分慌乱,平静道:“《礼》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老夫一生行事只求问心无愧,济世利民。今日引众人至此,是为求生,亦是不忍江州生灵涂炭。此心此念,合乎天理,并无大错。直粲可还有疑?”
司直粲脸色瞬间变得难堪起来,他不想和朱子去讲什么‘知乎者也’的狗屁大道理,因为自己根本讲不过他。
但是他更知道,若是让城中百姓都走了的话,日后他司家入城后,靠谁供养?
董武那十万大军要粮秣,他司家上下千余口要享受,百姓都走了的话,难道这满城的华屋美厦、良田沃土,都要他们这些千年士族亲自去耕种操持不成?
家族都传承了千年,他自然是好面子的,一旦城中没有百姓,千年世家的尊贵又如何才能体现得出。
可碍于面前之人是德高望重的朱子,他又不好直接发作,只得强压下心头火气,悄悄朝身后的司秉文打了个手势。
司秉文作为现在族中声望仅次于老祖的人,自是明白了他的想法,催动灵力,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人群中。
司直粲继续看着朱子,面上却是挤出一丝忧忡的神色,语重心长道:
“朱子何不考虑考虑百姓们的想法?若盛京都成了空城,田地荒芜,日后就算战乱平定,没有百年的休养生息也难以恢复过来,哪个时候的百姓又该何去何从?如此舍本逐末之事,恕我不能赞同。”
他已经让司秉文去请董武了,只要董武到来,就算是朱子也无法强行将这群百姓全部带走。
现在要做的,便是想尽一切办法拖延时间。
为了让司家继续维持往日的辉煌,他甚至不惜背上骂名,请董武南下,若是百姓全部迁走了,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权利,若无人衬托,便如破败庙宇中的神像,纵使金光塑身,也不过是一尊冰冷的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