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位于黑山镇西南五里外的一座荒山脚下。此地阴气本就浓郁,加上年深日久埋葬了无数无主尸骨、枉死之人,更是终年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灰雾,连野兽都很少靠近,白日里都显得鬼气森森,夜晚更是如同幽冥鬼域。
筑基后期邪修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几个起落便没入灰雾之中,身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林烬紧随其后,身法更显飘忽。寂灭道基赋予他对阴邪之气的极强适应力,这里的阴森环境非但没有让他不适,反而隐隐成为他隐匿的助力。他将气息收敛到近乎虚无,灵觉却如同蛛网般张开,牢牢锁定前方那道快速移动的灰影。
邪修的目的地并非乱葬岗外围,而是径直朝着岗子最深处、阴气最重的一片区域掠去。那里有几座残破的古坟,墓碑早已断裂风化,坟茔也坍塌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洞口,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
邪修在其中一座最大的古坟前停下,左右张望了一下,并未察觉异常,然后从怀中取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刻满扭曲符文的骨牌,对着坟前的虚空一晃。
“嗡……”
无形的屏障波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入口内,隐约透出暗红色的微光和更加浓郁的阴寒血腥气息。
“果然另有玄机,此地竟是他们的另一处秘密据点,或者……是进行某种仪式的祭坛?”林烬心中了然,潜伏在不远处一座半塌的坟包后,耐心等待。
邪修闪身进入入口,屏障再次闭合。
林烬没有立刻跟进。这种地方,内部情况不明,贸然闯入等于自投罗网。他在外面同样可以行动。
他迅速观察周围地形。这片古坟区域地形复杂,残碑断碣林立,荒草丛生,灰雾弥漫,视野极差,但对他这种擅长隐匿和近战的人来说,反而是绝佳的伏击场所。
他选定了一处位于那最大古坟侧后方、被几块巨大断碑和茂密荒草遮蔽的角落。然后,他从储物戒中取出几面得自厉炎库藏的、品质不错的阵旗。这些阵旗并非用于布置大型阵法,而是可以快速激发、形成小型困敌或干扰效果的一次性法器。
林烬将阵旗按照特定方位,悄无声息地插入地下,指尖凝聚细微的真元,在旗杆上快速勾勒出几个简单的符文。他没有布置太过复杂的杀阵,一来时间有限,二来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他布置的是一个改良过的、结合了寂灭真元特性的阴煞迷踪阵,主要作用是扰乱感知、迟滞行动、并一定程度上隔绝内外气息波动。
做完这些,他自身则退到阵法范围边缘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彻底与阴影融为一体,寂影刀无声出鞘,横于膝上,刀身蒙着一层晦暗的光泽,所有杀气内敛。
接下来,就是等待猎物出洞,或者……引蛇出洞。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古坟入口的屏障再次波动。那名筑基后期邪修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皮袋,皮袋表面还沾染着未干的血迹,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他脸上带着一丝满意的阴冷笑容,似乎对这次的“收获”很满意,并未察觉到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林烬布置的阵法尚未激活,与周围阴气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就在邪修转身,准备离开乱葬岗的刹那——
林烬动了!
不是直接扑杀,而是屈指一弹,一道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暗红色火星,如同被风吹起的萤火,悄无声息地射向邪修身后三丈处的一块风化头骨。
“啪。”
一声轻微的、如同枯枝折断的脆响。
在这死寂的乱葬岗夜晚,这声音却显得格外清晰!
邪修身形猛地一僵,霍然转身,目光如电扫向声音来源!手中已然多了一柄惨白色的、仿佛用人骨打磨而成的短刺,短刺顶端闪烁着幽绿的磷光,散发出不祥的气息。
他的灵觉也瞬间提升到极致,扫视四周。然而,林烬布置的阴煞迷踪阵此刻被悄然引动!灰雾似乎更浓了,周围残碑荒草的影子开始扭曲晃动,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干扰着视线与感知。更有一股无形的、带着寂灭侵蚀意味的力场弥漫开来,让邪修感到真元运转都出现了一丝滞涩,仿佛陷入了泥沼。
“谁?!装神弄鬼,给老子滚出来!”邪修厉声喝道,声音嘶哑难听,如同金属摩擦。他心中惊疑不定,此地是他们经营许久的秘密据点之一,外围也有预警布置,怎么可能被人摸到如此近处而毫无察觉?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荒草的呜咽,和灰雾中更显诡谲的影子。
邪修眼神一厉,他知道不能久留。对方能如此隐蔽地布下干扰阵法,绝非易于之辈。他当机立断,不再搜索,身形猛地向后急退,同时将手中黑色皮袋往怀中一塞,左手骨刺护住身前,右手迅速掐诀,周身涌起一层灰黑色的、带着浓郁死气和疫病气息的护体灵光,准备强行冲出这片被干扰的区域。
就在他身形刚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
真正的杀机,降临!
邪修左侧后方,那块巨大的风化岩石阴影中,一道灰黑色的刀光,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毫无征兆地暴起!刀光凝练到极致,没有丝毫破风声,速度却快得超出常理,直取其左肋要害!刀锋之上,灰白与暗红光芒内敛,却散发着令邪修护体灵光都感到刺痛与消融的诡异气息!
“虚闪·寂斩!”
林烬的身影与刀光几乎同时显现,脸上戴着从库藏中找到的、能够模糊面容的普通面具,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
“哼!等你多时了!”邪修虽惊不乱,他战斗经验显然也极为丰富,在刀光临体的刹那,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如同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肋下要害,同时右手掐诀完成,朝着林烬方向猛地一指!
“瘟煞蚀魂指!”
一道灰绿色、细如牛毛、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朽与疫病气息的指风,以更快的速度射向林烬面门!这指风歹毒无比,专破护体灵光,侵蚀肉身与神魂,中者如染瘟疫,生机迅速枯竭!
然而,林烬似乎早有预料。他前冲之势不减,面对射来的瘟煞指风,只是左手捏了一个古怪的印诀,掌心浮现一个微小的、缓缓旋转的灰白光晕。
指风射入光晕,如同泥牛入海,竟连一丝波澜都未掀起,便被其中蕴含的寂灭与净化之力瞬间瓦解、吞噬!
“什么?!”邪修终于色变!他的瘟煞蚀魂指威力如何他自己清楚,同阶修士少有敢硬接,更别说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此人功法,竟如此克制自己?!
他心中退意更浓,知道遇到了硬茬子。脚下发力,便要不顾一切地催动秘法遁走。
但林烬岂会给他机会?
“阵起!”
林烬低喝一声,早已布置好的阴煞迷踪阵全力发动!周围灰雾骤然翻滚凝聚,化作数条灰黑色的触手,缠绕向邪修的双腿!同时,阵法力场猛然加强,迟滞效果倍增!
邪修身形一滞,虽然瞬间就挣脱了灰雾触手,但这一滞,在高手对决中,便是生死之隔!
林烬的刀,已经到了!
不再是偷袭的诡异一刀,而是堂堂正正、却又蕴含无穷变化的连绵攻势!寂影刀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刀光纵横交错,灰白与暗红交替闪烁,时而如天河倾泻,浩浩荡荡;时而如毒蛇吐信,刁钻狠辣;时而又带着一股净化、终结万物的沉重意境!
每一刀,都精准地斩向邪修护体灵光最薄弱或旧力转换的节点;每一刀蕴含的寂灭与源初之力,都让邪修的护体灵光剧烈波动、飞速消融!
邪修怒吼连连,骨刺挥舞,带起道道惨白鬼影与灰绿瘟煞之气,试图反击。他的功法确实诡异,骨刺蕴含剧毒与诅咒,瘟煞之气无孔不入,身法也滑溜如同泥鳅。若是一般筑基后期修士,恐怕早已中招。
但他遇到的是林烬!
拥有混沌寂灭源火道基的林烬,对这类阴邪、疫病、诅咒类的力量,抗性高得惊人!寂灭真元焚毁万法,源初之火克制阴邪,混沌意境包容转化,再加上那层净化光晕的护持,邪修歹毒的攻势,对林烬的威胁大打折扣。
而林烬的刀,却刀刀致命,不断消耗着他的真元与护体灵光。
更让邪修心惊的是,对方明明修为看起来只是筑基初期(林烬伪装),但真元之雄浑、凝练、诡异,远胜于他!刀法之精妙,战斗意识之老辣,更不像这个年纪和修为该有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邪修又惊又怒,狼狈格挡,身上已添了几道浅浅的刀痕,伤口处灰白与暗红光芒交织,阻止愈合,不断侵蚀。
林烬一言不发,攻势愈发凌厉。他要生擒此人,搜魂索秘,但也要先耗尽其反抗之力,避免其自爆或施展同归于尽的秘法。
久战不下,邪修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骨刺之上!骨刺顿时光芒大放,发出凄厉的鬼哭之声,表面浮现出无数扭曲痛苦的人脸虚影!
“万魂瘟爆!一起死吧!”邪修狞笑着,将骨刺狠狠插向地面!他要引爆这件以无数生魂与瘟疫炼制的本命邪器,拉林烬同归于尽,同时也能向据点发出最强烈的警报!
然而,就在他骨刺即将触地的瞬间——
林烬眼中混沌之色一闪,一直未曾动用的左手寂灭佛杵(隐藏在袖中),微微一动。
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凝固时空的混沌镇压之力,悄然降临!
邪修的动作,骤然慢了万分之一刹那!连他体内疯狂涌向骨刺的自爆真元,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就是这万分之一刹那!
林烬的刀,如同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后发先至!
不是斩向邪修,而是斩向那根插向地面的骨刺!
“铛——咔!”
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凝聚了邪修精血与自爆之力的骨刺,竟被这一刀精准地斩断了尖端最核心的符文节点!凝聚的恐怖能量失去了引导与控制,瞬间紊乱、反噬!
“噗!”邪修如遭重击,再次狂喷鲜血,本命邪器被毁的反噬让他神魂剧痛,气息暴跌!
林烬欺身而上,左手如电,五指成爪,缭绕着灰白与暗红光芒,瞬间扣住了邪修的头顶百会穴!一股霸道绝伦、带着寂灭与混沌意境的恐怖神识力量,轰然冲入邪修识海!
“搜魂!”
“不——!!!”邪修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嘶吼,但重伤之下,神魂又遭重创,根本无法抵挡林烬那融合了多种高阶力量本质、强大凝练的神识入侵!
海量的、混杂着无数阴暗、残忍、扭曲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洪水,涌入林烬的识海。他强忍着恶心与不适,快速筛选、解读着关键信息。
这个邪修,道号“瘟骨”,乃是一个名为“瘟灵教”的神秘邪教组织在南荒黑山镇区域的执事之一。瘟灵教信奉所谓“瘟灵老祖”,认为瘟疫、疾病、死亡是净化世界、超脱轮回的至高法则,教众修炼《瘟灵腐仙经》,以散播瘟疫、收集疫病死气与生灵精血魂魄为修行资粮,手段极其残忍邪恶。
瘟骨记忆中的信息驳杂而黑暗:
· 瘟灵教结构严密,等级分明,由低到高分为:疫种(外围信徒)、瘟使(筑基)、瘟执事(筑基后期至假丹)、瘟坛主(金丹)、瘟灵使(元婴以上)……更高层信息模糊。
· 黑山镇区域隶属于一个代号“黑风”的瘟坛主管辖,其老巢正是林烬之前发现的那个毒瘴山谷。山谷内除了瘟坛主,还有数名瘟执事和更多瘟使、疫种。
· 他们近期的主要任务,是在南荒边境多个区域,散播一种名为“血瘟”的诡异疫病。此疫病由瘟灵教秘法培育,初期症状类似风寒,但会迅速消耗患者精血魂魄,最终化为干尸。散播目的有二:一是收集大量的精血魂魄与疫病死气,用于炼制一种名为“万瘟血魂丹”的邪丹,据说对突破金丹、元婴有奇效;二是制造大规模恐慌与死亡,扰乱南荒秩序,为瘟灵教后续更大规模的行动做准备。
· 更让林烬心惊的是,瘟灵教的渗透范围,远不止黑山镇!青云宗、血煞教,甚至南荒其他一些中小势力内部,都有他们发展的“疫种”或腐蚀的成员!那个青云宗外门弟子,便是被发展为“疫种”之一,负责误导隔离、提供情报。
· 瘟骨记忆中还有一个模糊的、更高层次的指令片段:似乎在寻找某种“古瘟之源”或与之相关的东西,可能与南荒深处近期现世的“古修遗府”有关联……
大量阴暗污秽的信息冲刷,让林烬脸色微微发白,但他强忍着不适,继续深入,寻找关于瘟灵教总部、更高层人员、具体行动计划等更核心的机密。
就在他即将触及瘟骨记忆最深处、可能设有禁制的区域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灵魂碎裂声响起。
瘟骨残存的神魂,承受不住如此粗暴的搜魂和禁制的反噬,开始自行崩解!同时,他眉心处,一个诡异的、如同疫病脓疮般的灰色印记骤然亮起,散发出一股阴冷、恶毒、充满警告意味的波动!
“神魂禁制!临死传讯!”林烬脸色一变,立刻切断了搜魂,并毫不犹豫地一掌拍碎瘟骨的天灵盖,彻底断绝其生机。同时,寂灭真焰涌出,将其尸体连同那正在溃散的残魂,以及那个即将完成传讯的灰色印记,一并焚成虚无!
灰烬飘散,原地只留下那个黑色皮袋和断裂的骨刺残骸。
林烬脸色凝重地捡起皮袋,打开一看,里面是数十个密封的、散发着腥甜气息的黑色蜡丸——正是“血瘟”的病原体!
他迅速将皮袋和骨刺残骸收起,抹去周围战斗痕迹,撤去阵法,身形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愈发浓重的夜色与灰雾之中。
片刻后,他已在数十里外的一处隐秘山洞中。
洞内,林烬盘膝坐下,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强行搜魂一个筑基后期邪修,尤其是修炼这种邪恶功法的修士,对其神魂负担不小,那些阴暗记忆的冲击更是让人不适。
但他得到的信息,价值巨大!
“瘟灵教……血瘟……渗透……古瘟之源……”林烬消化着这些信息,心中寒意弥漫。
这不仅仅是一个潜伏在南荒的邪教那么简单。他们的图谋甚大,手段阴毒隐秘,而且已经开始行动,造成了实际危害。更麻烦的是,他们似乎与“古修遗府”有所关联,牵扯可能更深。
自己无意中,竟撞破了这样一个恐怖阴谋的冰山一角!
接下来,该怎么办?
直接上报?隐患太大,且自己身份敏感。
独自对抗?势单力薄,对方有金丹,甚至可能更高。
“或许……可以借助他人之力,浑水摸鱼?”林烬目光闪烁。青云宗正在调查“血瘟”,血煞教也在南荒有活动,还有那些被古修遗府吸引来的各方修士……
他需要更详细的计划,也需要尽快提升实力。与瘟骨一战,虽然胜了,但也暴露了自己在对付这种诡异邪修时的一些不足,尤其是对抗大规模疫病或诅咒的手段,还需加强。
他取出得自离烬盟主的那枚金色玉简,将神识沉入其中。
《源火寂灭真经》筑基篇中,除了主修功法,还记载了一些秘术。其中有一门,名为“净世火莲”,乃是以源初之火结合寂灭真意,凝练护体或攻伐之火莲,对污秽、邪毒、诅咒等有极强的净化克制之效!
“就是它了!”林烬眼中一亮。若能初步练成此术,应对瘟灵教的疫病邪法,把握便大了许多。
还有从厉炎洞府得到的《烬天符箓初解》中,也有几种针对阴邪、镇魂、破瘴的符箓,可以尝试绘制。
他决定,暂时隐匿于此,一边修炼“净世火莲”和绘制几种实用符箓,一边密切关注黑山镇和瘟灵教的动向,寻找合适的破局之机。
瘟骨临死前的传讯禁制被触发,黑风坛主那边肯定会有所警觉。接下来,要么偃旗息鼓,要么……加快行动,甚至可能进行报复或灭口。
风暴,即将来临。
而他,需要在风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和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