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云思凄凄惨惨戚戚的对立夏的父母说:“苏姑娘每天晚上都会托梦给我,说她含冤九泉,不能重生!
逼着我替她洗刷冤屈!
我实在是被折磨得精神崩溃,不得以才来求两位长辈帮忙!”
说着,黄云思抽出手帕嘤嘤呜呜的哭了起来。
尹降吉没想到黄云思的演技这么好,哭戏说来就来,把一个现编的故事,演得如此入情入理,比真的还真。
然而,立夏的父母还是拒绝了她们。
借口不外乎是:立夏命苦,人已入土,往事不要再提,家丑不可外扬……云云总总。
尹降吉和黄云思早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们本来就对这件事情不抱希望。
两人专门到立夏的家里来跑这一趟,其实是为了确定心里的一个疑问。
周晓枫曾经说过,立夏告状时挨的那四十笞杖,打得很轻,不可能致死。
立夏说不定另有死因。
立夏死在了被父母带回家以后的时间,死在了家中。
他的父母是唯二的知情人。
尹降吉和黄云思故意演了这一出冤魂托梦的鬼戏,就是为了借鬼神之力来讹诈立夏的父母,看看他们的心里是不是有鬼。
情绪铺垫得差不多了,尹降吉突然眼白上翻,口吐白沫,整个人像是被立夏的魂魄上身了一样,扑向了立夏的父母,用人类不可能发出来的声音,嘶喊咆哮。
“父亲!母亲!我不是被笞仗打死的,我是被谢长河害死的!我要他为我赔命!”
尹降吉的演技炉火纯青,再加上黄云思提前做的铺垫,立夏的父母真的上当受骗了,以为立夏的冤魂上了尹降吉的身,来找他们索命来了。
立夏的母亲被吓得当场失控,哭着喊着说:“女儿啊,是我们错了,是我们害了……呜……”
立夏的父亲跳上来捂住了妻子的嘴,把她未说完的话堵截在了嘴里。
立夏的母亲不能发声,瞪大了眼睛看着“冤魂上身”的尹降吉,眼中泪意汹涌。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尹降吉和黄云思已经不能诈出更多的东西了。
但这已经够了。
立夏父母的态度足以表明,立夏根本不是死于笞仗。
这个可怜的女孩,很可能是被自己的父母害死了。
尹降吉见好就收,佯装被冤魂上身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黄云思就坡下驴,辞别了立夏的父母,带着尹降吉离开了。
两个人一跨出立夏的家门,尹降吉的各种怪异症状立马就消失了。
他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尹降吉和黄云思在立夏家附近找了一个地方躲起来,默默的等待着。
没等多久,立夏的父亲便急匆匆的从家里出来了。
尹降吉和黄云思尾随其后,跟着立夏的父亲来到了一间开在王室的画院。
画院的门仆入院通报过后,一个白面白衣,长相俊逸儒雅的中年男人迎出了门。
尹降吉和黄云思虽然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两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谢长河!果然是他!
立夏的父亲神情焦急的同谢长河耳语了一番。
尹降吉发动听梦,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立夏的父亲说:“谢大人,不好了,晴儿的死因败露了!”
谢长河说:“苏老莫急,我们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相携进入了画院密谈。
后面的话尹降吉就听不见了。
不过无妨。
尹降吉听到的内容已经足够他下定论了:“苏姑娘的死肯定和谢长河脱不开关系!”
黄云思忍不住吐槽:“这道考题的情节真老套呀!”
尹降吉感叹:“老套的情节总是反反复复的上演。
坏人总能用老套的手段得逞。
还总有老套的帮凶帮着他为非作歹。
这不恰恰是这道考题最不乏新意的地方吗?
走吧,我们回去找姬兄吧!”
黄云思点头。
两人回到了周晓枫的宅院。
姬旦将周晓枫留下的证据全都看过了一遍。
所谓的证据,无非就是谢长河写的诗,画的画,还有他煽动私交好友撰写的以他和立夏为原型的俗不可耐的艳情故事。
诚如周晓枫所言,证据都是公开的,全宣国的人都看过,都知道。
“有什么发现吗?”
尹降吉问。
姬旦找出一首诗,摊开放在尹降吉和黄云思的面前。
“这是苏姑娘亡故后谢长河为他写的悼亡诗。”
黄云思拿起诗作,念了起来。
“月染寒霜,泪洒西窗,有女夭亡,葬于夜央。白茅裹尸,魂归冥乡。
昔时顾盼,情丝怎忘?今茔泉下,泪湿苴裳。寤寐思长,空余离殇。”
黄云思合上了诗篇。
“的确是一首哀入骨髓,意味隽永的诗。
谢长河这个人,我不想评价,但他的诗确实写得不错。”
“这首诗有什么问题吗?”尹降吉问。
姬旦说:“苏姑娘的死讯是她被笞杖之后的第二天才公布的。
尸体也是按照礼法,停满了七天才下葬的。
谢长河的诗作却说她是‘葬于夜央’,还提到了‘白茅裹尸’这样的细节。
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用姬旦点破,冰雪聪明的尹降吉和黄云思已然知晓了一切。
“苏姑娘死的时候,谢长河在现场。”
“他见证了一切!”
姬旦点头。
“作者或许会说谎,但作品不会。
不管谢长河的艺术手法有多高妙,他的作品传达出来的精神内核却无法粉饰。
谢长河写的这首诗,通篇都是在描述他如何深情,如何悲伤,如何因为生前没有得到立夏姑娘而感到遗憾难过。
叙述的重点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而不是他悼念的人。
他真的为立夏姑娘的逝世感到伤心吗?
不!
他只是在利用这些浮于纸面的伤心,塑造自己深情才子的形象罢了!”
黄云思听得生气,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提高了。
“你不是说作品不会撒谎吗?就没有人能看穿这些文字,识破他的谎言吗?”
“也许是有的吧。”姬旦感叹,“谢长河的手段并不算高明。
比他坏一百倍一千倍的人,以前多的是,以后也不会绝迹。
恶人永远都会存在。
苏姑娘的悲剧并不是个例。
她的遭遇常见到了俗套。
但这才是这件事情最可怕的地方!
相同的悲剧,重复的上演。
如果一个世道总要让受害者豁出性命来伸张正义。
那这个世道真的是坏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