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宅就建在宣柔公主化成的蝴蝶飞入市井后,最后出现的那条街上。
仆人问明了尹降吉一行人的来意之后,征得主人同意,将一众客人引进了宅子的庭院。
庭院紧临着连接姆教堂和鹿鸣城的河流。
河的支流从院子里淙淙流过,一座典雅的亭子紧邻河水,建在河岸边上。
亭子名为:“流岁亭”。
进门的柱子上挂着一副楹联。
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周晓枫在亭子里接见了来客。
他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官员,看年纪只有二十岁出头。
长相周正,目光有神,瘦得像把剑。
尹降吉说明来意后,周晓枫遗憾的说:“要告倒谢长河非常的困难。但我愿意试一试。可惜,事情刚起了一个头,苏姑娘就发生了不幸。到最后,我也没能为她做些什么。”
周晓枫没有使用立夏在姆教堂的教名来称呼她,而是用立夏的本名苏晴来称呼她。
可见周晓枫是真的同情苏晴,想为她申冤。
尹降吉等人也从善如流的改了口,称呼立夏为苏晴。
姬旦说:“大人愿意无视流言,为苏姑娘伸冤,已经是仗义了。
我听说大人还为此挨了四十笞杖?”
“是啊。”周晓枫说,“苏姑娘也挨了笞杖。
我当时特意嘱咐过行刑的吏员,要他们轻打。
吏员们严格遵照我的吩咐去做了,表面上他们打得很狠,其实只会浅浅的在苏姑娘的身上留下一些红痕。
她回去擦一点清淤的药,很快就会好了,不至于会因此丧命!”
这是大家之前不曾得知的信息。
黄云思问:“可我听说苏姑娘当场就被打昏了,她是被父母抬回家的?”
周晓枫否定了这个说法:“打昏的事情是讹传。
但苏姑娘确实是被她的父母强行带走的。
他们不同意苏姑娘状告谢长河!
审讯还没有结束,就把她带走了!”
尹降吉一行人为了验证周晓枫的证词,把獬豸香带在了身上。
周晓枫不可能对他们说谎。
他的话都是真的。
黄云思不解道:“苏姑娘的父母为什么要阻止她告状呢?怕她抛头露面,给家族丢脸?还是别的原因?”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不是你们推测的原因。”
周晓枫说明了理由。
“我出面接下这起报案前,苏姑娘已经在肺石上站了三天。
她当时就已经抛头露面了,可是她的父母什么也没有做,而是等到我接下了这个案子,苏姑娘拿出了证据,才出面将她带
你们不觉得蹊跷吗?”
周晓枫一番推理,直指症结。
“苏姑娘的事情热闹过一阵子后,就没有人再提了。
好像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几位今日旧事重提,是想要回苏姑娘给我的证据?
还是想接着替她鸣冤?”
周晓峰主动亮出底牌,给了尹降吉一行人选择的机会。
他这么做,既是在询问尹降吉等人的态度,也是在暗示他们。
立夏死后,这两件事情都有人做过。
至于是谁吃了立夏的人血馒头,占尽便宜,谁又伤心难过,对立夏的死亡久久不能释怀,答案不言自明。
得利的人想要保住既得利益,不让自己做过的丑事曝光,必然要拿回对他不利的证据。
伤心的人别无他法,只能还含冤受辱的人一个清白,才能抚平悲伤。
尹降吉问周晓枫:“苏姑娘当时给了您什么证据?您能把那些东西给我们看看吗?”
周晓枫意味深长的说:“谢先生诋毁苏姑娘的诗和画都是公开发表的,不是什么秘密。证据满天都是!全宣国的人都看过。可又有谁能站出来替苏姑娘喊冤呢?”
姬旦热血的说:“我们想为苏姑娘伸冤!”
周晓枫叹息摇头。
“礼法规定,只有讼者的亲人:父母、兄弟、子女才能为她伸冤。你们的好意苏姑娘应该会心领,但这件案子,几乎不可能重启!”
周晓枫的言辞虽然理性决绝,但他的语气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希望。
所有人都听出了周晓枫的真心。
他其实是希望有人能站出来,去打破不公,去索要正义。
姬旦被周晓枫的赤城打动,动容的问他:“周大人,你当年为什么愿意接苏姑娘的案子?”
周晓枫没有回答。出神的看着从众人身边流过的河水。
那条河从姆教堂的方向奔来。
河中携带着从上游飘过来的枫叶。
叶片在荡涤的河水里乘风破浪,漂到他们的脚下时,不知道闯过了多少风浪。
周晓枫从河中捞起一片枫叶,放到了阳光下。
“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经在这条河里,捞起过一片枫叶。
叶子上写着一句话:‘人修德行是为了契合天道,安身立命,不是为了戴上枷锁,被德行绑架。’
后来我得知了这片叶子是什么人,在什么样的处境下写的,大受触动。
我不是女子,无法对苏姑娘的遭遇感同身受。
但我认同她写在叶子上的话。
人修德行是为了安身立命,不是为了给自己和他人戴上枷锁!
这一点,无论男女,都一样。
如果天道不公,那就去向老天要一个公平!
如果人道不平,那就去向人间要一个清明。
正义无关性别,只在人心。
人心正,道可平,冤可鸣!”
……
周晓枫把立夏当年交给他的证据,拿到了亭子里,让尹降吉一行人查看。
然后,他就离开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为了节省时间,尹降吉一行人再次兵分两路。
姬旦独自留下来查看证据,寻找线索。
尹降吉和黄云思去立夏家,尝试说服立夏的父母出面为女儿伸冤。
半路上,黄云思问尹降吉:“苏姑娘的父母当初就不同意她告官。
现在,时间过了那么久,苏姑娘人都已经不在了,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说服他们?”
尹降吉狡黠的说:“你还记得公主的叶子日记上说过的,小满托梦给她的事情吗?我打算如法炮制,照着那个台本演一出!”
尹降吉和黄云思趁着在路上的时间现编故事,把所有的剧情和台词都想好了。
到了立夏家,他们直接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