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凌晨四五点的医院走廊,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楚月希睁着一双干涩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病床上姐姐愈发微弱的胸口起伏。
她几乎一夜未眠,一种尖锐的预感像冰锥一样抵在她的心口,告诉她,就是这两天了。
她甚至不敢合眼,生怕一闭眼,再睁开时,就是天人永隔。
她轻轻握住姐姐枯瘦的手,那温度低得让她心慌。楚月婵似乎连呼吸都成了一种沉重的负担,每一次吸气都浅得几乎看不见。
“姐,”她声音沙哑得厉害,俯身到楚月婵耳边,用气声说!
“我去买点热粥,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等我回来,多少喝一口,好不好?”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无意识的痉挛。
楚月希的心沉了下去,她几乎是跑着冲出了住院部。
清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街角的早餐店刚开门,蒸笼冒着白白的热气。
她买了最快能好的粥,付了钱,转身就往回跑,手里的塑料袋子被她攥得紧紧的,那点微薄的热度,是她此刻唯一的希望。
冲回住院部大楼,电梯缓慢上升的数字让她焦灼万分。
终于,“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她几乎是跌撞着奔向姐姐的病房。
推开虚掩的房门,病床上——空了。
被子被掀开一角,床上只剩下冰冷的褶皱,心电监护仪也被推走了,只留下几个冰冷的接口悬在那里,像是对着楚月希发出无声的嘲讽。
一瞬间,楚月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她手里的粥“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温热的液体和米粒溅了她一裤脚,她却毫无知觉。
手术室!
她像疯了一样朝着走廊尽头的抢救室狂奔,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刺耳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抢救室门上的红灯,像恶魔的眼睛,冰冷地亮着。
楚月希被那红光钉在了原地,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她趴在抢救室门上的小玻璃窗,里面只有医护人员忙碌晃动的身影,她什么也看不清。
时间仿佛凝固了,又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像一头被困住的兽,在冰冷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妈……”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
“你保佑姐姐……求求你,保佑她……别带她走……我能挣钱了,我能养她了,我以后再也不让她吃苦了……妈,你听见没有啊……”
她语无伦次地祈求着,可是,那扇紧闭的门,依旧冰冷地横亘在那里,隔绝着生与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那盏刺目的红灯,倏地熄灭了。
楚月希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沉,停止了跳动。
门被从里面推开,主刀的江医生率先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他摘下口罩,看着眼前这个瞬间脸色惨白的女孩,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
“楚小姐……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你姐姐她……走得很安详。”
“轰——!”
江医生的话在楚月希的脑海里炸开,炸毁了她所有的希望和伪装。
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勉强扶住冰冷的墙壁才没有倒下。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姐姐温柔的笑容、那不舍的眼神……像破碎的胶片在她眼前疯狂闪回。
没了。
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真心待她、需要她、也是她拼命想留住的人,没了。
悲伤像海啸般将她吞没,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失去了所有力气,顺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蜷缩起来,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就在这片心碎的死寂中,走廊那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月希!月希我可怜的孩子!”带着哭腔的男声响起。
楚月希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看到傅振邦在一身精致套装的傅芸陪同下,快步走了过来。
傅振邦脸上布满了恰到好处地悲痛,眼眶甚至有些发红!
他几步冲到楚月希面前,作势要扶她,声音哽咽:“孩子!我是爸爸啊!我们来晚了啊!”
傅芸也立刻蹲下身,换上一副悲伤又体贴的表情,轻轻拍着楚月希的背!
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姐姐,节哀顺变……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月婵姐姐的后事要紧。爸爸和我会帮你的,你别怕。”
楚月希混沌的脑子像是被注入了一针清醒剂。来了。他们来得可真“巧”啊。姐姐刚走,这幕认亲的大戏就迫不及待地开场了。
她看着傅振邦精光暗藏的脸,看着傅芸面具下的算计。恶心感混杂着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她的喉咙。
但她不能。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需要这块“跳板”,需要借助傅家的力量,回到江城,回到那个漩涡的中心,去查清一切!
于是,在那对父女关切的注视下,楚月希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逼出了更多的眼泪。
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依赖:
“妹妹……爸爸……还好,还好你们来了……姐姐走了……我……我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将一个六神无主的孤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傅振邦见状,脸上悲戚之色更重,连忙保证:“好孩子,别怕!有爸爸在!一切有爸爸!爸爸一定给月婵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后事!”
他转头对傅芸吩咐,“小芸,立刻联系最好的殡仪馆,用最快的速度,安排火化!”
火化?楚月希心里冷笑,这么着急啊!看来江城秘密挺多!
她适时地抽噎着,打断傅振邦的“安排”,强忍悲伤开口:“不……不用麻烦爸爸了。我……我之前,已经给姐姐买好了一块墓地……在山清水秀的地方。”
“只要……只要安排火化后,送过去就好了……姐姐喜欢清静。”
傅芸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充满了“体贴”:“姐姐你别操心这些了,交给爸爸去办吧。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她扶着楚月希站起来,动作轻柔,仿佛她们真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
楚月希顺势靠在傅芸身上,将脸埋在她昂贵的衣料里,肩膀依旧在轻轻耸动,扮演着悲伤过度的姐姐。
姐姐走了,带走了最后的温情,也斩断了她所有的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