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薄纱窗帘,在房间地板上切割出光影。
空气里飘着淡淡咖啡香。
温以玫的房间门虚掩着,没有关严。
她坐在临窗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她的侧脸。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t和灰色运动裤,赤脚踩在微凉的原木地板上,脚趾无意识地微微蜷着。
屏幕上不是剧本,不是综艺流程,也不是“夜魅”需要处理的加密情报。
而是一个她私人的、加设了数道防火墙的数据库界面。
上面分门别类,陈列着大量陈年的新闻剪报扫描件、模糊的老照片、泛黄的商业文件副本、以及一些用特殊符号标注的线索图。
她在查韩元礼。她的生父。
自从那晚在靳家,从母亲温岚口中听到关于楚月希身世的真相后,一根埋藏心底多年的刺,就被彻底翻搅了起来。
韩元礼,那个在她五岁记忆里只剩下模糊轮廓的男人,他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母亲说,韩元礼心里爱的是楚语涵,娶她只是联姻。
母亲说,韩元礼知道苏挽月的事,甚至可能暗中保护过楚月希。
母亲说,韩元礼生意做得很大,北美、欧洲都有涉足。
深爱着楚语涵的男人,生意遍布海外的商人,一个知晓苏挽月悲剧和“那位大人”存在的人……
在苏挽月死后不久,在楚月希被送到楚语涵身边后没多久,就突然因为一场“意外”的游艇爆炸,尸骨无存?
温以玫不信。
她修长的手指在触控板上飞速滑动、点击,调出一份份加密的旧档案。
韩氏集团破产清算的财务报告,里面有几笔流向不明的巨额资金,最终消失在加勒比海的离岸账户。
当年那艘游艇的购买记录和保险条款,受益人的名字后来被多次变更。
游艇爆炸案的官方调查报告,语焉不详,关键证人后来纷纷移民或失踪。
还有韩元礼去世前半年,频繁往返北美的航班记录,以及一些与当时北美几个低调的华裔商会之间的模糊往来邮件截图。
她的眉心渐渐蹙起,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却照不进她的眼眸深处。
父亲死后,韩家这艘大船顷刻倾覆,树倒猢狲散,明里暗里的打击接踵而至,母亲带着年幼的她,从云端跌落泥潭,看尽世态炎凉。
直到后来,母亲遇到了靳羽……
那些童年记忆里的颠沛、白眼、母亲的眼泪,随着屏幕上冷冰冰的文字和图片,再次翻涌上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她不是为了追索父爱,那份感情在岁月和缺失中早已模糊。
她是要弄清楚,父亲死亡的真相,韩家败落的黑手,是否也和苏挽月、楚月希有关联!
这是她的根,她的来处,她必须厘清的谜团。
就在她沉浸在冰冷的数据与回忆中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做出戒备姿态,能这样悄无声息靠近她房间的,在这小楼里,只有一个人。
沐风没有敲门,安静地看着对着屏幕的身影。
她的手在键盘上飞舞,快而准!
沐风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消失了。
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清晰的心疼。
他这几天变着法子逗她开心,插科打诨,拉着她放风筝骑车,像个不知忧愁的大男孩。
但他看得懂她偶尔的走神,看得懂她深夜独自在阳台沉默眺望的背影,也看得懂此刻她周身萦绕的低气压。
她心底压着的事,太重了。
他走了进去,脚步放得更轻。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她身后,目光快速扫过她屏幕上那些晦涩的内容!
老旧的财务报告、航班记录、模糊的邮件截图。
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他已经猜到了她在查什么。
他没有惊讶,也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立在她身后。
过了片刻,他坐了下来,将自己的下巴,轻轻搁在了她单薄的肩头上。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带来他身上的清爽气息。
“我帮你查查吧。” 沐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认真。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动她颊边细小的绒毛。
温以玫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屏幕的光在她眼中明明灭灭。
她没有动,只是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在欧洲,经营了几年,势力铺得还算开。三教九流,黑白两道,总有些能用的人和门路。” 沐风继续平静说着!
“北美那边,我根基不如欧洲深,但也不是完全说不上话。裴夜在北美经营的时间更长,关系网更扎实,如果需要,他也能帮忙。”
他顿了顿,侧过脸,看着她的侧脸,声音又放轻了些:
“我知道,你们‘幽灵’和‘夜魅’的名头响,在北美那片地界是从血火里杀出来的名号,本事通天。”
“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有些埋了十几二十年的旧事,有些盘根错节的本地关系,有些痕迹早就被刻意抹去”
“想要重新挖出来,光靠硬碰硬或者顶尖的黑客技术,可能不够。”
“这需要本地蛇鼠的嗅觉,需要时间慢慢磨,需要一些……不那么‘正规’的渠道和交换。”
他说的是实话。他们“幽灵”小队擅长的是斩首行动,是破解最坚固的防火墙,获取最关键的情报。
但对于这种牵扯多方势力的陈年旧案,想要无声无息地深入调查,摸清每一根暗线,确实需要地头蛇那种无孔不入的渗透力。
而沐风和裴夜,一个在欧洲根基深厚,一个在北美背景复杂,他们拥有的,正是这种人脉资源。
温以玫没有立刻回答。
她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肩上沉甸甸的重量,听着他分析的话语。
他没有说什么“别难过”、“有我呢”之类空洞的安慰,而是直接给出了最实际的方案。
这份务实和,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触动她。
她知道他这几天有意无意地闹腾,变着花样想让她放松,让她从沉重的心事里暂时抽离。
她都看在眼里。
此刻,他收起所有玩闹,直指问题的核心,并提出并肩作战的话。
阿玫心里那块沉重的巨石,并没有被移开,但巨石旁,悄然生出了温暖的火苗,驱散了寒意。
她终于微微偏过头,目光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眸。
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澄澈见底,映着她自己的影子。
“谢谢。” 温以玫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一些。
沐风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他抬起一只手,没有犹豫,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指腹有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有些粗糙,却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很温暖。
“不用对我说谢。” 沐风看着她,目光专注,“阿玫,我帮你,是因为我心疼你。”
他握紧了她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过去。
“我不想只是看着,或者只是在旁边逗你开心。” 他继续说,“我可以是那个,能和你并肩作战的人。查清你父亲的事,对付‘那位大人’,还是以后任何你需要面对的风浪……我都会在。我会陪你。”
这不是承诺,更像是一种宣告。
宣告他的立场,他的选择,和他愿意交付的陪伴。
温以玫望着他,胸腔里某个冰冷坚硬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涩涩。
那暖意顺着血脉蔓延,让她冰凉的手指在他掌中渐渐回温。
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移开目光。
四目相对,窗外,鸟儿在枝头清脆鸣叫,晨光越发灿烂。
许久,温以玫极轻地,应了一个字:
“好。”
然后,她身体微微放松,向后靠去,将身体的重量,交付给他,也将自己的侧脸,轻轻靠在了的脸颊旁。
沐风感受到她的依靠,琥珀色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漾开笑意。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只是握着她的手。
阳光洒满一室,将两人依偎的身影,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