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小楼内,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客厅的灯光开得很亮,照着苏念那张已经卸了妆的脸,以及容景无奈的神情。
餐桌上,那两盘堪称“灾难”的意面煎蛋还剩了一大半,孤零零地摆在精美的盘子里,显得格外讽刺。
容景勉强吃了几口就实在咽不下去了,苏念自己也没吃多少!
她此刻正拿着手机,烦躁地刷着社交媒体,试图从网络上寻找一些“街头表演速成攻略”或者“古镇人气小吃”,但显然收获寥寥。
“喂,容景,”苏念放下手机,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看屏幕而发酸的眼睛,语气带着点焦躁!
“明天……我们到底怎么办啊?真要去大街上卖艺?多丢人啊!我苏念什么时候干过这个?”
容景叹了口气,走到开放式厨房的岛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水,试图冲淡嘴里那股奇怪的焦糊味。
他靠着岛台,看向苏念:“不然呢?规则就是这样。我们俩……做饭是指望不上了。”
他说着,看了一眼餐桌上的“杰作”,意思不言而喻。
“最快能想到的,就是发挥我们的特长。你不是歌手出身吗?唱歌总没问题吧?”
“我……我街舞还行,以前比赛拿过奖,在模特圈也偶尔表演,算是个看点。”
“我们找个广场或者人流量大的地方,你唱歌,我跳舞,应该……能吸引些人吧?”
他把“应该”两个字说得有点虚。
街头表演不仅看才艺,更看临场发挥、互动能力和一点点运气。
他和苏念,一个习惯了t台和闪光灯,一个习惯了录音棚和粉丝追捧,对真正“与民同乐”、靠路人打赏挣钱的场面,心里完全没底。
“唱歌?”苏念像是被提醒了,下巴不自觉地抬高了几分,那点属于“创作才女”的傲气又回来了!
“唱歌当然是我的老本行!”
我苏念的现场,可不是那些靠修音的流量歌手能比的!我还会自己作曲呢!”
“要不是为了转型演戏,我现在早就是歌坛小天后了!”
她顿了顿,仿佛为了增加筹码,又补充道,“我还会拉小提琴呢!边拉边唱都行!当年我可是考了级的!”
她这话倒不算完全吹牛。
早年学音乐出身,小提琴确实会一些,但也仅限于“会”,距离专业或者有感染力的表演,差距不小。
至于边拉边唱……那更是挑战协调性和专业度的技术活。
容景看着她那副“老娘很厉害”的样子,心里苦笑,但面上还是点了点头!
“会小提琴更好,多一样才艺,多一份吸引力。那我们就这么定了?”
“明天下午,等太阳没那么晒了,找个合适的广场或者古镇入口,试试看?”
他试图把事情敲定下来,免得苏念又胡思乱想或者闹别扭。
苏念抿了抿嘴,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掉价,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想到楚月希和温以玫那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尤其是楚月希今天那句“萝卜”的讽刺,心里那股气又上来了。
哼,演戏演得好有什么用?唱歌跳舞现场表演,那可是真功夫!看明天谁更出彩!
“行吧!”苏念一甩头发,做出了决定,“那就下午!我得好好选几首歌,既要显示我的唱功,又要接地气……容景,你的舞蹈也得配合我的歌!我们得排练一下!”
“排练?”容景一愣,“现在?在这里?”
“当然!难道明天上台了现凑吗?”苏念理所当然地说,已经开始在手机里翻自己的歌单了!
“快点,别磨蹭!我们先选歌,然后简单过一遍动作!不然明天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我更丢不起那个人!”
容景看着兴致勃勃的苏念,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得,看来今晚别想早睡了。
庄园另一端的导演组临时监控棚,此刻却是一片沉静。
巨大的环形屏幕墙上,分割显示着各个住宿区域的夜间固定镜头画面,声音被调至最低。
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收工休息,只有值夜班的几个技术员在角落打着哈欠。
但总导演柯桡和副导演柳林的办公室里,却还亮着灯。
柯桡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他心思细腻,眼光毒辣,是业内有名的“细节控”和“造星推手”。
此刻,他却没有看监控屏幕,而是闭着眼睛,身体微微后仰在宽大的工学椅里,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节奏。
他的对面,副导演柳林,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也保持着相似的姿势,侧耳倾听着什么。
她手里拿着一个专业的监听耳机,一端连在控制台的一个特殊音频输入口上。
空气中,流淌着一首小提琴曲。
正是从“听雨楼”方向由温以玫练习的那首。
音频显然经过了技术处理,去除了环境杂音,将琴声清晰地传递出来。
曲子已经接近尾声。
最后几个音符,如同冰棱坠入深潭,激起一圈悠远而冰冷的回响,然后缓缓消散在寂静的夜色里。
余韵袅袅。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钟。
柳林缓缓摘下耳机,放在桌上,镜片后的眼睛里,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
她看向对面依旧闭着眼的柯桡,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干:“柯导……这曲子……”
柯桡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那双总是笑眯眯的小眼睛里,此刻精光闪烁,没有丝毫睡意。
他没有立刻回答柳林,而是拿起自己面前保温杯,喝了一口浓茶,舒了一口气。
“你也听出来了?”柯桡的声音不高,语气笃定。
“这旋律走向,这和声处理,尤其是中间那段急转直下、却又在绝望中迸发出力量的华彩乐句……”
柳林语速加快,她是音乐学院作曲系高材生出身,对音乐极为敏感!
“还有那种……冰冷剔透中暗藏锋芒,优雅从容下波澜诡谲的独特气质……太像了!”
“柯导,这根本就不是‘像’,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千落’的风格!”
“千落”。这个名字在柯桡和柳林心中,重若千钧。
那不是娱乐圈的名字,而是国际古典与现代融合音乐界的一个传奇,一个谜。
三年前横空出世,以一系列风格极其独特的原创钢琴、小提琴、古筝、甚至箫笛作品,迅速征服了全球苛刻的乐评人和无数乐迷。
其作品被多家世界顶级交响乐团改编演奏,获奖无数,版权费高得吓人。
但“千落”本人,却比“千山”还要神秘,从未公开露面,不接受任何采访,甚至连性别、国籍都是谜。
所有沟通和作品发布,都通过一个极其专业的匿名代理机构完成。
有人猜测“千落”是某位隐退大师的马甲,有人认为是某个天才音乐家的集体创作代号。
柯桡和柳林都是资深的音乐爱好者,尤其是柳林,几乎收集了“千落”所有已发布的作品,对其风格熟稔于心。
她曾无数次试图分析模仿,却始终不得其神韵。
没想到,竟在这档恋爱综艺的夜间监控音频里,捕捉到了属于“千落”的痕迹!而且,是一首从未发表过的新作!
“这曲子是楚月希给温以玫的。”柯桡缓缓说道,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大脑飞速运转!
“晚餐后,在‘听竹’小院,我通过固定机位的收声听到了。楚月希说,是她‘随手写的’。然后温以玫拿回了‘听雨楼’练习。”
“随手写的?”柳林打趣的说着!
“柯导,这如果是‘随手写的’,那音乐学院的教授都可以去跳河了!”
“这绝对是精心构思、反复打磨的作品!而且,这种成熟的、带有强烈个人印记的作曲风格……”
“所以,”柯桡打断她,目光锐利地看向柳林冷静猜测!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楚月希认识‘千落’,并且关系好到能让‘千落’为她参加一档综艺‘随手’写首新曲子,还允许她署自己的名,或者干脆赠予她。第二……”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楚月希,就是‘千落’。”
这个结论,让柳林倒吸一口凉气,但仔细回想楚月希出现以来的种种——
惊人的演技天赋、与“千山”编剧的联系、面对风波时的沉稳狠辣、以及此刻展现出的作曲才华,又并非完全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柳林的声音有些发抖,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
“那她来参加我们这档综艺……真的是为了‘谈恋爱’或者‘挣钱’吗?”
“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暴露‘千落’的这个马甲?哪怕是隐晦的……”
柯桡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目光深邃。
“知道就行,别说。”他重复了一遍柳林之前下意识说出的话!
“柳林,今晚听到的,看到的,都烂在肚子里。”
楚月希……不,‘千落’,她既然敢把这曲子拿出来,还让温以玫在能被我们收声的范围内练习,”
“就说明她不怕我们猜到,甚至……可能就是故意让我们猜到。”
他转过身,看着柳林,胖脸上恢复了平日那副和气的笑容:“这位楚小姐,身上藏着的秘密,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深。她参加这节目,目的绝不单纯。”
“但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的工作——拍好节目。其他的,多看,多听,少问,更不要插手。明白吗?”
柳林用力点了点头,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她突然觉得,这档原本以为只是制造点粉红泡泡的恋爱综艺,水似乎深得有点吓人了。
楚月希……“千山”……“千落”……还有她身边那些同样不简单的同伴……
“走吧,睡觉。”柯桡拍了拍柳林的肩膀,语气轻松下来,仿佛刚才那段惊心动魄的推理从未发生!
“明天还得工作呢。不过……”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音频控制台,眼中闪过期待光芒!
“我倒是很期待,明天温以玫在古镇街头,拉起这首‘千落’新作时,会引起怎样的反响了。那一定……非常有趣。”
两人熄了灯,离开监控棚。夜色重新笼罩云涧庄园,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