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公寓的落地窗前,夜色如墨,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温以玫失魂落魄地推门进来,脸上还残留着与靳言争执后的苍白,甚至带着泪痕。
她一言不发,将包随手扔在沙发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楚月希正坐在沙发上查看云省的地图,闻声抬头,看到温以玫这副模样,心下了然。
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加了冰块。
然后走到落地窗前,将其中一杯递到温以玫面前。
温以玫怔了一下,接过酒杯,冰凉的杯壁让她指尖微微一颤。
她没有道谢,只是紧紧握着杯子,仿佛那是唯一能汲取一点温度的东西。
楚月希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她身边,同样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小口啜饮着酒液,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辛辣的暖意。
她在等,等温以玫自己开口。有些情绪,需要时间去沉淀,更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出口。
一片寂静,只有冰块融化时细微的咔嚓声。
不知过了多久,温以玫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声音沙哑地开口,打破了沉寂:
“月希……我十岁那年,我妈嫁进了靳家。”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某处,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靳家很大,很奢华,但也很冷。只有靳言…他比我大两岁,那时候像个跟屁虫一样,总是护着我,带我熟悉那个陌生的大宅子,不许别人欺负我。”
她的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慢慢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觉就变了。”
“他对我越来越好,好到……近乎偏执。”
“我上学,他一定要接送;我跟哪个男同学多说一句话,他第二天就能让那个男生转学。”
“我那时候……其实心里是欢喜的,又害怕。”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控制不住……”
楚月希静静地听着,她能想象那种在禁忌边缘挣扎的少女心情。
“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温以玫的声音开始颤抖,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泛白!
“我们一群朋友在会所庆祝,我喝多了……他送我回包厢休息……然后……”
她闭了眼,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灼痛,“……我把第一次给了他。”
“第二天醒来……我害怕极了!我看着身边熟睡的他,觉得自己肮脏、无耻、乱伦!”
“我没办法面对他,更没办法面对我妈妈和靳叔叔!”
“我像逃命一样跑了……买了张南下的火车票,只想离那里越远越好……”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混合着酒渍。
“可我太天真了……”温以玫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哽咽!
“在火车站,我被几个人贩子骗了,说带我去南方打工赚钱……结果,我被卖到了金三角!那里是地狱!真正的活地狱!”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噩梦般席卷而来。
“我被转手卖了好几次……像货物一样!那些男人……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
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屈辱扼住了她的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尽力气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被多少人……玩弄过……折磨过……我甚至想过死,可他们连死的权力都不给我……”
楚月希的心狠狠一揪,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温以玫冰凉颤抖的手。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这种方式传递着无声的支持。
温以玫反手死死攥住楚月希的手:“后来……后来是一个同样被拐骗过去的同胞,他临死前偷偷塞给我一把生锈的老式手枪和几颗子弹……我趁乱,杀了看守,逃进了原始森林……”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锐利,仿佛回到了那段茹毛饮血的岁月!
“我在那片吃人的丛林里……像野兽一样活了两年。为了活下去,我什么都敢做……杀人,抢东西……不然死的就是我。”
“后来,我误打误撞,闯进了那个……美洲实验室的势力范围,被他们当成了入侵者抓了进去……”
她抬起头,看向楚月希,眼中闪烁着泪光:“再后来……我就遇到了你。月希,你知道吗?在实验室那个比地狱还可怕的地方,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我们相依为命,一起学习杀人技,一起学黑客技术,一起忍受非人的折磨,又一起策划逃跑……”
“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在那个鬼地方,烂成一堆白骨了!”
“可是……”温以玫的情绪再次崩溃,她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涌出!
“可是我这么脏!我从身体到灵魂,都脏透了!我怎么可能……怎么还能配得上靳言?”
“他就像天上的月亮,干干净净的,而我早就烂在泥沼里了!”
“我不该回来的……我不该让他再看到我这张肮脏的脸!”
楚月希听着挚友泣血般的倾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她将酒杯放在窗台上,转过身,用力抱住剧烈颤抖的温以玫:“阿玫,别说了……都过去了……”
她轻轻拍着温以玫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自己的眼眶却也湿润了。
沉默了片刻,她用平静的语气开口,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阿玫,你知道吗?我当年……也只是想趁着暑假,去打份零工,给家里减轻点负担。结果,也被骗了。”
我和金三角那些女孩一起,像牲口一样被运走。我比你运气好一点,或许是因为我反抗得太厉害,被打得半死!”
“他们觉得我不好‘驯服’,没把我卖到妓寨,而是转手卖给了美洲那个实验室,去做……实验品。”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实验室里……那些冰冷的仪器,各种不知名的药物注射进身体里的痛苦,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变成怪物或者死去……那种绝望,不比你好受多少。”
“后来,我也是靠着不甘心,靠着想活下去的念头,咬着牙挺过来,偷偷学他们教的东西,直到……遇到了你。”
楚月希松开温以玫,看着她的眼睛,目光清澈:“阿玫,我们不脏。脏的是那些欺骗我们、伤害我们、把我们推进地狱的人!是这世道的不公和黑暗!”
“我们能从那种地方爬出来,能活到今天,能成为令他们闻风丧胆的‘夜魅’和‘幽灵’,靠的是我们自己的意志和本事!我们彼此救赎,彼此成全!”
她握住温以玫的双肩,语气斩钉截铁:“你没有配不上任何人!是靳言,或者说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如果不能理解你的苦难,不能珍惜你现在涅盘重生的强大,那才是他们不配拥有你!阿玫,你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温以玫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着楚月希坚定的目光,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似乎渐渐平息了一些。
她反手紧紧抱住楚月希,将脸埋在她肩头,放声痛哭起来,仿佛要将积压了七年的痛苦一次性宣泄干净。
楚月希任由她哭着,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撕裂,才能彻底清创愈合。
窗外,夜色依旧深沉,但东方已经透出了一丝微弱的曙光。
两个从地狱携手爬出来的女人,在黎明的微光中紧紧相拥,用彼此的体温,温暖着对方千疮百孔却依然坚韧的灵魂。
这条路很难,但幸好,她们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