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是那种濒死般的灰白。
楚月希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紧紧握着姐姐楚月婵那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
那手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唯有床头心电监护仪上不规则的曲线,证明着她还在呼吸。
楚月婵的呼吸又急促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破旧的风箱。
楚月希立刻俯身,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湿润着姐姐干裂起皮的嘴唇。
楚月婵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到妹妹脸上。
她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声音气若游丝:“希希……别忙了……坐,坐这儿……姐,有句话……得告诉你……”
楚月希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袭上心头。
她坐下,将耳朵凑近姐姐唇边:“姐,你说,我听着呢。慢慢说,不着急。”
楚月婵歇了好一会儿,才积攒起一点力气,断断续续地开口,声音飘忽得像窗外的!
“妈妈……妈妈楚语涵……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说……说她对不住你……”
楚月希屏住呼吸。
“她说……她和你的生母苏挽月……是大学同学……是最好的闺蜜……”
楚月婵的眼神透出一种回忆的迷离,“挽月阿姨……心善……人也好……从没看不起……从农村来的妈妈……”
楚月希的心跳骤然加速。关于生母,她所知甚少,养母楚语涵也从未多提。
她只知道自己是被傅家丢弃的苏挽月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去查!
“妈妈她说……”楚月婵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楚月希赶紧轻轻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她说……挽月阿姨的死……有蹊跷……”
这几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楚月希的心里。她浑身一僵,握着姐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世只是简单的被傅芸妈妈丢弃,从未想过背后可能隐藏着如此深的阴谋。
她平静的说:“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忘。”
“我会去查,一定把妈妈和……和我生母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病,嗯?”
楚月婵望着妹妹,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叮嘱道:“希希……姐知道……你这孩子……有主意……也……也能干……前几年……你突然消失……回来就有……有大把的钱……给妈和我治病……姐知道……你做的……肯定不是……普通工作……”
楚月希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厉害。
那三年刀头舔血、在阴影里行走的经历,是她无法言说的秘密。
她以为瞒得很好,原来姐姐早就有所察觉。
“姐……不中用了……护不住你了……”楚月婵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混入头发里!
“以后……姐不在了……你……你一定要好好的……别再……别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了……太险了……姐在下面……也放心不下啊……”
“不会的!姐,我答应你!”楚月希的声音带着哽咽,急忙保证!
“等你的病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我盘个小店,做点正经小生意,我们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我答应你,再也不去碰那些危险的事情了!真的!”
听到妹妹的保证,楚月婵似乎终于了却了一桩最大的心事,灰败的脸变得欣慰。
“好……好……这样……姐就……放心了……”
极度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最终陷入了昏睡之中。
只是那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连在睡梦中,也还在为这个让她放心不下的妹妹担忧。
楚月希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看着姐姐沉睡的容颜,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口袋里那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加密手机,无声地震动了起来。震动频率短促而特殊。
楚月希眼神一凛,瞬间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之前的悲伤和脆弱消失不见,眼神锐利。
她轻轻抽出被姐姐握着的手,替她掖好被角,然后像一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
消防通道里空旷,只有绿色的安全指示牌散发着幽光。
她按下接听键,却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经过精密变声器处理的电子音:“幽灵,邮件已按你提供的路径和加密方式,成功投递到目标傅芸助理的私人邮箱。”
“她已上钩,预计明天就会动身,带着傅振邦前来‘接’你。”
“江城的舞台已经搭好,演员即将就位。你,准备好了吗?”
楚月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窗外是小镇寂寥的夜色。
她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时空,落在了那座繁华却暗流汹涌的江城。
嘴角,缓缓勾起弧度,如同暗夜中悄然出鞘的刃。
她的声音很轻,在空荡的楼梯间里清晰回荡:“当然。江城……那个藏了太多秘密和肮脏的地方,少了谁,也不能少了我‘幽灵’回去……唱一出好戏。”
“明白。保持静默,等待下一步指令。”那边的电子音毫无波澜。
“行了,等我回到市里再联系。”楚月希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
她又在黑暗中站了片刻,让周身那股凛冽的气息慢慢收敛,重新变回那个为姐姐的病忧心忡忡的普通妹妹。
然后,她才转身,推开通往病房的防火门。
走廊的灯光温暖而安静,与刚才楼梯间的阴暗冰冷判若两个世界。
楚月希一步步走向姐姐的病房,脚步沉稳。
脸上,看不出丝毫刚刚接过那个秘密电话的痕迹,只有深切的担忧。
但她的眼底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