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黄昏。
祠堂内,法阵中心的黑煞邪神雕像在跳动的烛火映照下,投出扭曲膨胀的阴影,如同活物般在墙壁上缓慢蠕动。
鬼婆拄着那根槐木人头拐杖,站在法阵边缘。
她面前摊开一卷用暗褐色人皮鞣制而成的粗糙卷轴,上面以腥臭的血液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条款和符文。
那是刚刚由通幽使再次送来、代表尸鬼门大长老阴九幽最终意志的“盟契”。
“四年,江城西区血食供奉的四成。
邹临渊与极阴之体林晓冉已掌握情报的七成。
以及……”
鬼婆干瘪的嘴唇蠕动着,浑浊的眼珠扫过最后一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古怪笑声。
“在江城东区边缘、废弃的‘红星纺织厂’旧址,设立一处临时祭坛的权利,时限一年。”
鬼婆缓缓抬起头,看向侍立两侧的教众。
那些麻木的眼中,此刻都燃起了贪婪与狂热交织的火焰。
“舵主。”
一名身材瘦高、脸颊凹陷的男性教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尸鬼门……竟然真的答应了?
四成血食,还有纺织厂那片地方……
虽然比不上码头区,但那厂子地下早年是乱葬岗,阴气汇聚,也是上好的‘引怨’之地。”
“他们不得不答应。”
鬼婆将人皮卷轴仔细卷起,递交给身旁一名捧着黑玉匣的教众。
“阴九幽那条老毒蛇,这次是真的急了。
接连损失,颜面扫地,更要命的是。
他们图谋多年的某个关键环节,恐怕被那个叫邹临渊的小子卡住了。”
鬼婆蹒跚着走到邪神雕像前,伸出枯槁的手,轻轻抚摸雕像冰凉油腻的表面,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虔诚与满足。
“圣神苏醒,需要海量的恐惧与绝望。
江城的千万生灵,他们的鲜血与哀嚎,将是献给您的最好祭品……
而这一切的开始,只需我们点燃几处‘火花’。”
她转过身,脸上褶皱挤出一个丑陋而兴奋的笑容。
“告诉总坛,榆城分舵已与尸鬼门达成盟约。
我们将履行约定,在江城点燃‘三把火’。”
“鬼婆。”
另一名教众上前,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尸鬼门如此痛快,会不会有诈?
那纺织厂旧址,会不会是陷阱?”
“陷阱?”
鬼婆嗤笑,用拐杖敲了敲地面。
“阴九幽或许想利用我们吸引火力,或许想在事后翻脸。
但那又如何?”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狂热。
“只要我们顺利完成第一次百人血祭,将‘黑煞之种’成功播撒在江城大地,引动大规模的恐慌与怨念……
圣神的力量就能以此为锚点,真正渗入那片土地!
到时候,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中了!
尸鬼门若敢毁约,圣神的怒火,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她越说越激动,枯瘦的身躯微微颤抖。
“至于那个邹临渊……
他的情报,他的弱点,都将成为我们献给圣神的额外贡品!
一个身负紫狐灵种的人……
他的血液,一定非常美味!”
“哈哈哈哈哈——!”
祠堂内,所有黑神教教徒都跟着鬼婆一起,发出了嘶哑、疯狂、充满亵渎意味的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祠堂内回荡,与那邪神雕像投下的扭动阴影交织,构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去吧!”
鬼婆止住笑声,厉声下令。
“挑选第一批‘引火者’,三日内潜入江城。
材料备齐,只等月晦之夜……
我们便让江城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
中原石城,永乐坊地下,血衣楼总舵。
深夜。
“千金阁”地面赌场的喧嚣逐渐平息,但地下三层的血衣楼总舵,此刻却灯火通明,气氛热烈。
宽阔奢华的议事厅内,那张足以容纳二十人的红木长条桌边,此刻只坐了五人。
主位上依旧是叼着雪茄的毒蝎,他面前的桌面上,摆放着两个打开的沉重金属箱。
箱内整齐码放着一根根耀眼的金条,在头顶水晶灯的照射下,散发出令人迷醉的财富光泽。
其余四人,三男一女,皆气息凝练,目光锐利如鹰隼。
他们是血衣楼中原总舵麾下,四位负责具体行动的掌令使,修为最差的也是后天武者后期,其中那唯一的女子,气息更是晦涩深沉,已达先天武者境界。
“楼主。”
坐在毒蝎右手边第一位,一个面容阴鸷、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开口,声音沙哑。
“尸鬼门的黄金已经验过,成色十足,共计五百斤,折合市价……
刚好一亿。
预付的一半,五百万两金票,也已存入我们在瑞士银行的户头。”
他顿了顿,补充道。
“按照楼主吩咐,额外三千万的‘盯梢费’,要求他们以古董和阴材折价支付,清单在这里。”
毒蝎接过清单扫了一眼,随手丢在桌上,深吸一口雪茄,缓缓吐出一串烟圈,粗犷的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畅快而狰狞的笑容。
“哈哈哈哈!好!痛快!”
毒蝎洪亮的笑声在议事厅内回荡。
“都说尸鬼门那帮玩尸体的穷酸,抠搜得很。
看来这次,他们真是被那个叫邹临渊的小崽子逼到绝路了!
一亿现金买四条普通人的命,再加三千万买个‘盯梢’服务……
这种冤大头,几十年都碰不上一个!”
“恭喜楼主,拿下大单。”
那唯一的女掌令使淡淡开口,她约莫三十许岁,容貌秀丽,但眼神冰冷如刀,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劲装,代号“夜枭”。
“不过,目标虽为凡人,但牵扯甚广。
邹临渊已是开光期修士,身边还有马家庇护。
其留在江城的白狐,也至少有筑基期道行。此单风险,确实不低。”
“风险?”
毒蝎收起笑容,眼中闪过精明与冷酷。
“夜枭,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瞻前顾后了?
我们血衣楼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买卖!没有风险,哪来这满箱黄金?”
他用夹着雪茄的手指,点了点桌上另一份卷宗。
“尸鬼门提供的资料很详细。
那四个目标,一个商人,一个公司高管,一个外卖员,一个健身教练。
身边或许有点保镖,但在我们专业的杀手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
难点在于……”
他目光扫过众人。
“如何在不引起大规模骚动和官方警觉的前提下,干净利落地完成任务,并且……活捉那只狐狸。”
“此事易尔。”
面容阴鸷的山羊胡老者。
陈爷阴恻恻地开口。
“可分而击之。
制造意外、绑架、交通事故……
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合理’消失。
至于那只狐狸……”
他眼中精光一闪,“可用‘诱捕’之法。
据情报,她对那昏迷的林晓冉极为在意。可从医院入手,设下陷阱。”
“具体的行动计划,你们四个下去拟定。”
毒蝎大手一挥。
“我只要结果!
十天之内,我要看到那四个人的脑袋,装在盒子里送回来!
那只白狐,也要完好无损地带到我面前!”
“是!”
四人齐声应命。
“哦,对了。”
毒蝎似乎想起什么,脸上再次露出那种混合着贪婪与得意的笑容。
“尸鬼门额外付钱,让我们盯住邹临渊的行踪。
这笔买卖,更是划算。
不用我们动手,只需要把眼睛放亮,随时报告他的去向……
这种钱,不赚白不赚!”
夜枭微微蹙眉。
“楼主,监视一名开光期修士,且可能身处马家庇护之下,难度和风险同样很高。
我们的人,很容易暴露。”
“我知道。”
毒蝎收敛了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所以,此事我亲自交代给‘影子堂’去做。
让他们动用最高级别的‘幽影’,不惜代价,也要盯死邹临渊。
这可不仅仅是为了尸鬼门那三千万……”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深意。
“一个能让尸鬼门如此忌惮、如此不惜血本也要除掉的开光期年轻人……
你们不觉得,他身上藏着很大的秘密和价值吗?
如果能挖出来……
或许,比这一亿黄金,更值得我们血衣楼下注。”
议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四位掌令使眼中都闪过思索与了然的光芒。
“楼主高见!”
陈爷率先恭维。
“去吧。”
毒蝎重新靠回椅背,惬意地吸着雪茄,看着桌上那两箱黄金,脸上洋溢着满载而归的得意。
“好好干活。
等这笔买卖做成,人人有重赏!
咱们血衣楼,就是要让全天下都知道。
只要钱给够,没有我们杀不了的人,盯不住的梢!”
“哈哈哈哈——!”
议事厅内,回荡起血衣楼高层们志得意满、充满自信与冷酷的笑声。
黄金的光芒映照着他们野心勃勃的脸庞,仿佛已经看到了任务顺利完成、财富滚滚而来的美妙前景。
幽冥殿侧殿,次日清晨。
通幽使和炼尸使再次跪在阴九幽面前,汇报着黑神教与血衣楼收到最终条件后的反应。
“鬼婆已代表黑神教签订盟契,三日内便会派人潜入江城。”
通幽使道。
“毒蝎已收下黄金与定金,承诺十日内交付人头与活狐,并对邹临渊进行最高级别监视。”
炼尸使补充。
端坐于阴影中的阴九幽,静静听着,暗红色的血瞳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良久,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冷哼。
“笑吧……尽情地笑吧。”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深渊中的呓语。
“黑神教想趁机壮大,血衣楼想大赚一笔……
他们都以为,自己才是得利的渔翁。”
枯瘦的手指,缓缓抚过鬼王宝座扶手上那个被他捏碎的缺口。
“却不知……”
他血瞳深处,闪过一丝比幽冥更寒冷的幽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待尔等耗尽力气,两败俱伤……”
“本座,才是最后收割一切的人。”
殿内烛火无风自动,将他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拉扯得如同择人而噬的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