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晨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市图书馆阅览室光滑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栅。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干燥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樟脑味，四周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衬得空间愈发静谧。顾言和晓晓选择了靠窗的角落位置。这里光线充足，视野开阔，且相对隐蔽。这是他们关系公开后，第一次以情侣身份来到这里重温“学习日常”。虽然早已不是需要偷偷摸摸的高中生，但这种在公共场合并肩而坐的寻常时光，因着身份的转变，依然被赋予了别样的甜蜜意味。顾言面前摊开的是几本厚重的计算机专业前沿着作和一台运行着复杂代码的轻薄笔记本。他专注于屏幕，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神情是晓晓熟悉的、沉浸在逻辑世界里的那种冷静与专注。阳光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偶尔因为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都散发着一种不容打扰的严肃气场。晓晓则截然不同。她面前摆着素描本、数位板，以及几本关于色彩理论和艺术史的精装书。她时而低头在数位板上涂抹，时而翻动书页寻找灵感，时而托着腮，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顾言。看他认真的样子，看他不自觉抿紧的薄唇，看他因为解决了一个难题而眉宇间刹那舒展的瞬间……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让她心尖发软。
她悄悄拿出手机，调整到静音模式，对着顾言专注的侧影，快速按下了快门。镜头捕捉到的画面，安静得像一幅定格的油画。她看着照片，嘴角忍不住向上翘起，像一只偷到了小鱼干的猫。“不好好画图，在做什么？”顾言的声音忽然响起，低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他并未转头，目光仍停留在代码上，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晓晓吓了一跳，做贼心虚地把手机藏到素描本下，脸颊微热：“没……没做什么，找灵感嘛。”顾言终于侧过头，视线从屏幕移到她泛红的耳尖上，眸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没再追问，只是伸手，极其自然地将她耳边一缕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温热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专心点，林同学。”他收回手，语气恢复了一本正经，“完不成进度，中午就没有奖励了。”“什么奖励？”晓晓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顾言重新看向屏幕，嘴角却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秘密。”这种心照不宣的小互动，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他们之间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图书馆的庄严氛围，反而成了他们隐秘甜蜜的最佳背景板。
时间在笔尖和键盘的合奏中悄然流逝。晓晓终于完成了原画线稿的一个重要部分，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她看向顾言，他依然保持着高度集中的状态，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晓晓想起高中时，他们也是这样一起学习。只不过那时，他是监督她、辅导她的“哥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格。而现在，他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是彼此温暖的依靠。这种转变，让她心底涌起一股暖流。她注意到顾言手边的水杯已经空了。于是她悄悄站起身，拿起两人的杯子，轻手轻脚地走向远处的饮水机。接满温水，又细心地将顾言那杯的温度调得比自己的稍热一些——她知道他胃不好，不喜欢喝太凉的水。当她端着水杯回来时，顾言刚好解决了一个技术难点，正放松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晓晓将水杯轻轻放在他手边，他没有睁眼，却准确地伸出手，覆上了她正要收回的手背。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带着长时间敲击键盘后的一点点薄茧，牢牢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晓晓微微一怔，没有抽回，任由他握着。周围很安静，她能清晰地听到彼此交错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脉搏平稳的跳动通过相贴的皮肤传来。顾言依然闭着眼，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和感谢。
过了十几秒，他才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刚脱离高度思考后的一丝慵懒和依赖。“画完了？”他声音有些低哑。“嗯，一部分。”晓晓点点头，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累不累？”他问，另一只手伸过来，极其自然地帮她按摩起因为长时间画画而有些酸胀的右手手腕。他的动作不轻不重，力道恰到好处，精准地按在穴位上，舒服得让晓晓几乎想喟叹出声。“还好……”她享受着这份专属的体贴，目光落在顾言摊开的一本专业书上。书页的空白处，有他随手写下的笔记和演算过程，字迹清晰峻峭，一如他本人。忽然，几个熟悉的艺术术语跳入她的眼帘，夹杂在那些复杂的代码和数学符号之间，显得格格不入。那是关于“拜占庭镶嵌画色彩构成”和“哥特式建筑光影规律”的简要分析笔记，旁边还用箭头标注着与她正在创作的游戏场景风格的关联可能性。晓晓的心猛地一颤，一股比刚才更汹涌的热流冲撞着心口。她想起之前在母校演讲时，回忆起他大学时为她选修艺术史课程的事。她以为那只是他为了接近她而做的一次“特别努力”，却没想到，直到今天，在他自己的专业领域深耕时，他依然在默默地将她的世界、她的专业知识，纳入他的思考体系。他不是为了讨好她而临时抱佛脚，他是真正地将她的热爱，融入了自己构建未来的蓝图里。爱意从未宣之于口，却早已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体现在每一个她可能忽略的细节之中。
“顾言……”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嗯？”顾言抬眼，对上她水光潋滟的眸子，微微一怔，“怎么了？”晓晓摇摇头，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化作一个用力摇头的动作和一句：“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抱抱你。”顾言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温柔。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他们这个角落人少，但在图书馆拥抱显然不太合适。他微微倾身，靠她更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回家再抱。现在，先欠着。”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清冽的薄荷味和温暖的体温。晓晓的脸更红了，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甜得发腻。
午后的阳光变得愈发温暖慵懒。晓晓有些倦意，脑袋开始一点一点。顾言注意到了，停下手中的工作，将笔记本合上，轻声说：“休息一会儿吧。”晓晓含糊地“嗯”了一声，眼皮沉重得睁不开。她习惯性地想趴在桌子上凑合一下，却感觉顾言轻轻揽过她的肩膀，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坚实的肩膀上。“靠这儿睡。”他的声音不容置疑。晓晓挣扎了一下：“会压麻的……”“不会，睡你的。”顾言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拿起之前看了一半的专业书，继续安静地阅读起来，仿佛给她当人肉靠垫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枕着他宽厚温暖的肩膀，闻着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晓晓的心被巨大的安全感包围着，倦意很快袭来，沉沉睡去。她做了一个短暂而美好的梦。梦里没有复杂的剧情，只有一片温暖的阳光和顾言温柔的注视。不知过了多久，晓晓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靠在顾言肩上，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件他的薄外套。而顾言，依然保持着看书的姿势，只是动作比之前更加僵硬，显然是为了不惊醒她而一直维持着。她抬起头，揉揉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你肩膀是不是麻了？”“没多久。”顾言放下书，活动了一下确实有些发麻的胳膊，神情却无比自然，“睡好了？”“嗯！”晓晓点点头，精神焕发。
她看着他活动肩膀的样子，心里暖暖的，又有点心疼，便伸手过去帮他轻轻揉捏。就在这温馨静谧的时刻，晓晓无意间抬眼，望向图书馆对面那栋商业大厦的玻璃幕墙。夕阳的余晖正映在玻璃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然而，就在那一片金光之中，她似乎瞥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对面大厦某个楼层窗户后，手里似乎拿着一个类似望远镜的长焦设备，方向……正对着他们这边？晓晓的动作一顿，心跳漏了一拍。是错觉吗？还是阳光反射造成的视觉误差？她眨了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些，但那光芒太过刺眼，人影一晃，似乎消失了。“怎么了？”顾言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片刺眼的金色阳光和对面大厦模糊的玻璃墙面。“没……没什么，”晓晓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疑虑，努力让语气恢复正常，“可能阳光太刺眼了，晃了一下。”她不想因为自己可能的眼花而破坏这难得的宁静，更不想让顾言担心。或许，真的只是看错了。
学习时间结束，两人开始收拾东西。顾言利落地将书本和笔记本装进背包，晓晓也整理好自己的画具。一起身，晓晓才发现坐久了腿有点麻，身子微微晃了一下。顾言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腰，稳稳地将她揽住：“小心点。”“腿麻了……”晓晓讪讪地笑。顾言无奈地摇摇头，眼底却是宠溺。他一手拎起两人的背包，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扶着她，低声说：“慢慢走，我扶你。”就这样，他半扶半搂着她，在零星读者善意的微笑注视下，慢慢走出了阅览室。穿过一排排高大的书架，阳光透过窗户，将他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永远也不会分开。走到图书馆门口，傍晚的凉风拂面，晓晓的腿麻也缓解了不少。顾言去停车场取车，晓晓站在门口等待。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图书馆巍峨的建筑，脑海里再次闪过刚才那个模糊的人影。真的是错觉吗？还是……那个自称魏先生的人，或者顾言母亲家族那边的势力，已经开始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窥探他们的生活？一丝寒意悄然爬上脊背。他们努力守护的这份平静甜蜜，是否早已暴露在他人监视的目光之下？就在这时，顾言的车缓缓驶到她面前。他降下车窗，露出那张让她安心的脸：“上车，带你去吃那家你念叨了很久的日料。”晓晓甩开心中不安的念头，拉开车门，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说好的奖励就是这个呀？”“嗯。”顾言倾身过来，帮她检查了一下安全带是否扣好，距离近得能闻到她发间的清香。他却没有立刻退开，而是凝视着她的眼睛，忽然低声问：“刚才在图书馆，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晓晓心里一紧，没想到他如此敏锐。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关切，有探究，更有一种让她心安的力量。她张了张嘴，那个关于对面大厦可疑人影的猜测几乎要脱口而出。但最终，她只是笑了笑，伸手替他理了理其实并不凌乱的衣领，语气轻松地说：“没有啊，只是觉得，能这样和你一起在图书馆学习，真好。”顾言凝视了她几秒，没有追问，只是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以后会更好。”车子汇入车流，驶向温暖的晚餐和他们的家。然而，晓晓心中那抹因阳光反射而起的疑虑，却像一粒投入心湖的沙子，悄然沉淀下来，为这完美的一天，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细微阴影。图书馆窗明几净的温馨日常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