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
郑闲话锋一转,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你立刻组织人手,准备一批‘特制’的《论语》和《千字文》。”
王玄策闻言一愣,有些不解地问道:“特制?大人,这‘特制’是何用意?”
“没错,特制。”
郑闲微微一笑,那笑容却让王玄策感到一丝寒意,“墨水稍微调得淡一些,纸张也用次等一些的格物纸,务必让它显得粗糙一些,字模嘛……也挑些刻得不那么精细的来用。总之,就是那种乍一看像那么回事,但仔细一琢磨,无论是手感还是观感,总觉得差了点火候,透着一股子廉价和粗劣的东西。”
王玄策虽然不完全明白郑闲这番布置的深层用意,但他对郑闲的判断向来深信不疑,立刻躬身应道:“是,大人!小人明白了,马上去安排人手准备!”
他隐约感觉到,自家大人这番看似古怪的布置,恐怕又要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了。
而这个大动作,十有八九就和那些不请自来、鬼鬼祟祟的“客人”有关。
郑闲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了全盘的计较。
他不仅要让太原王氏那些自作聪明的探子偷到“假秘方”,还要让他们“顺顺利利”地仿制出这些劣质品,然后最好再让他们得意洋洋,大张旗鼓地将这些劣质书推向市场。
到时候,真品与赝品摆在一起,高下立判,优劣自明。
他要让天下所有人都亲眼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开创者,谁才是那个不自量力、只会拾人牙慧、最终贻笑大方的东施效颦者!
更重要的是,他要借太原王氏这个“踏板”,将郑家庄的格物纸和活字印刷术的名声,彻底打响,让那些还在暗中观望的,心存疑虑的,甚至怀有敌意的各方势力,都好好掂量掂量招惹他郑闲的后果!
“王家啊王家,希望你们的胃口够大,也希望你们的脸皮够厚,能好好‘享用’我为你们精心准备的这份‘厚礼’。”
郑闲负手而立,遥望着长安城的方向,眼神幽深,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其中暗流涌动。
他知道,一场围绕着知识传播权,围绕着未来话语权的无声战争,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他,郑闲,将是这场战争中,最不按常理出牌,也最让敌人头疼的那个执棋者。
夜色渐深,郑家庄的灯火却比往日更加明亮,映照着一张张充满干劲的脸庞。
印刷工坊内,新式印刷机改进后的轰鸣声,与工匠们兴奋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曲充满蓬勃生机与希望的乐章。
而在庄园外围的阴影之中,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苍蝇一般,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地接近着他们自以为是的“目标”……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三道黑影,如同从墨池中钻出的游魂,悄无声息地贴着郑家庄外围的树影,朝着灯火最通明的那片区域潜行。
为首一人,身形干瘦,鹰钩鼻,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正是太原王氏派来的探子头目,人送外号“黑狐”。
他身后跟着两人,一个尖嘴猴腮,行动如鼠,唤作“鼠七”;另一个则三角眼,目光阴冷,是“蛇三”。
“都给老子机灵点!”
黑狐压低了声音,语气却透着一股狠厉,“今晚要是拿不到郑家小子那印书的真章,咱们回去都得脱层皮!”
鼠七缩了缩脖子,谄媚道:“狐爷放心,那郑家庄不过是个泥腿子窝,就算那姓郑的小子有几分邪门道行,还能挡得住咱们哥几个?”
蛇三则一言不发,只是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中的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寒光。
郑家庄的印刷工坊此刻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数十台改进后的印刷机正发出低沉而富有节奏的轰鸣,工匠们赤膊上阵,汗流浃背,吆喝声、搬运声此起彼伏,仿佛一座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
黑狐眯起眼睛,远远眺望着,心中暗自嘀咕:“这郑闲,莫不是疯了?如此大的阵仗,他那小小的郑家庄,吃得下这么多书?”
但他很快将这点疑惑抛诸脑后,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郑家庄印书的“秘诀”。
是那奇特的纸张?
还是那诡异的墨水?
亦或是那从未见过的印刷机器?
“鼠七,你的活儿来了。”
黑狐朝着工坊侧面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努了努嘴,“那边似乎是堆放废料的地方,你去摸摸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东西。记住,别惊动任何人!”
“得嘞,狐爷!”
鼠七咧嘴一笑,身形一晃,便如同一只真正的老鼠般,贴着墙根,借着阴影,悄无声息地溜了过去。
工坊内,王玄策正按照郑闲的吩咐,不着痕迹地“引导”着一切。
他看似在指挥生产,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庄外的动静。
“都加把劲!这批书可是要紧得很!”
王玄策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纸张虽然次了点,墨色也淡了些,但胜在量大价廉!务必在天亮前赶出来!”
他身旁,两个事先安排好的工匠立刻“恰巧”大声抱怨起来。
“王管事,这新换的纸也太糙了,简直跟草纸差不多!印出来的字都有些模糊不清!”
“可不是嘛!还有这墨,稀得跟水似的,颜色也忒淡了,说是节省成本,可这样做出来的书,能看吗?”
王玄策板起脸,呵斥道:“胡说什么!这是小少爷的吩咐!说是要让长安城最穷的人也能买得起书!你们懂什么?赶紧干活,少啰嗦!”
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刚刚潜到废料堆旁的鼠七耳中。
他心中一动,暗道:“原来如此!这姓郑的是在用劣质材料,以次充好,降低成本来抢占市场!”
他小心翼翼地在废料堆里翻找起来,很快,他的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