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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国那辆吉普车卷起的尘土,好半天才在致远百货门口散尽。空气里却像是留下了一股拧巴的味儿。阿芳拿着抹布,一遍遍擦拭着李建国和小张坐过的藤椅,仿佛要擦掉他们留下的晦气。她眉头微微蹙着,动作比平时用力。

刘致远站在柜台后,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台面。他知道,这事儿没完。李建国最后那句“走着瞧”,不是气话,是宣告。像一条被打疼了的蛇,缩回洞里,吐着信子,随时准备着下一次扑咬。

“致远哥,”阿芳擦完椅子,直起身,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他们会不会真使坏?”

刘致远收回目光,落在阿芳那张带着焦虑的脸上。他不想让她太担心,勉强笑了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行得正,不怕影子斜。去,把那块绿布拿出来,我看看你比划得怎么样了。”

他试图用轻松的话题转移注意力。阿芳果然被带偏了思绪,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转身去里间拿布料了。

然而,表面的平静维持了没几天。风浪没从李建国那里直接来,却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悄无声息地渗了进来。

最先察觉不对劲的是老王。他在“万家福”柜台守着,发现最近来打听“古城”牌肥皂的顾客,问的话有点怪。不再是“这肥皂好不好用”、“多少钱一块”,而是拐弯抹角地问:“听说你们这牌子,没什么名气,是小作坊做的?”“质量有保证吗?别跟之前似的,出什么问题吧?”

话里话外,透着一股被人引导过的怀疑。

老王是个直性子,起初还耐心解释,拍着胸脯保证。可问的人多了,他心里也毛了,跑回来跟刘致远嘀咕:“邪了门了,像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子。”

紧接着,赵叔那边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他负责联系的几家乡镇供销社,有两家的老主任捎来口信,说话吞吞吐吐,意思是上头好像有人打了招呼,对这类“非主流”的地方小牌子,要“加强管理,规范渠道”,暂时不方便再扩大进货了,现有的卖完再说。

“加强管理,规范渠道……”刘致远琢磨着这八个字,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八成就是李建国的手笔。他动不了“万家福”这种大商场,就把力气使在了更基层、更容易受影响的乡镇供销社。这招釜底抽薪,阴险,却有效。

没过两天,更麻烦的事来了。给“古城”牌生产肥皂的那家日化厂的三产负责人,一个姓孙的矮胖男人,提着两瓶水果罐头,一脸为难地找到了刘致远。

“刘老板,唉……”孙主任把罐头放在柜台上,搓着手,唉声叹气,“咱们合作一直挺愉快,你们要货也准时。可是厂里最近有了新规定,像我们这种三产,要优先保障跟国营大单位、还有那些有有协会背景的企业的订单。你们这个订单量虽然稳定,但毕竟。唉,你懂的。后面这供货,恐怕没那么及时了,量也得控制控制。”

刘致远的心直往下沉。连生产基地都被卡了脖子?李建国的触角,比他想象的伸得还要长,还要快。

“孙主任,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刘致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合同是合同,可厂里的规定,我也难做啊。”孙主任苦着脸,“刘老板,你也体谅体谅我的难处。要不你们也去弄个协会的牌子挂挂?听说现在有这个,办事方便很多。”

送走了唉声叹气的孙主任,刘致远独自在店里坐了许久。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雪。店里没开灯,显得有些昏暗。阿芳默默地点亮了柜台里的那盏小台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他紧锁的眉头。

一种无形的,全方位的压力,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宣传上的暗箭,渠道上的封锁,现在连货源都受到了威胁。李建国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暴力威胁,只是利用他所在位置那点看似不大的权力,轻轻拨动了几下规则的杠杆,就让他们感到了步履维艰。

这就是“组织”的力量吗?不加入,就被排斥,被边缘化,甚至被扼杀?

刘致远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他不怕明刀明枪的竞争,哪怕对手是宏图商贸那样的庞然大物,他也敢拼一把。可这种藏在规则后面,利用体系和身份带来的挤压,让他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憋闷。

难道,真的要向李建国低头?缴纳那“象征性”的会费,换来一时的安宁?可那样一来,“古城”牌还是他们自己的“古城”牌吗?会不会一步步变成协会操控下的一个提线木偶?

他不甘心。

“致远,”阿芳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声音轻轻的,“是不是很难?”

刘致远转过头,看到灯光下她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沮丧,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容:“没事,就是遇到点坎儿。做生意嘛,哪有一帆风顺的。”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天塌不下来。他们想卡咱们的脖子,咱们就偏要喘过这口气。”

他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肥皂的货源暂时被限制,那就先把重心放在毛巾上。纺织厂那边的关系是赵叔跑的,相对稳固一些。乡镇供销社的路子被堵了一部分,那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想起上次那个来买肥皂的大王庄汉子。既然供销社走不通,能不能直接跟村里联系?哪怕一开始量更小,更麻烦,但只要能把东西送到需要的人手里,就是胜利。

他把这个想法跟老王和赵叔一说。老王眼睛一亮:“对啊,咱直接把货拉到村里去!跟老乡面对面,我就不信,好东西还怕没人要。”

赵叔比较谨慎:“这法子累是累了点,但说不定能行。就是这运输,人力,都是问题。”

“不怕。”刘致远下了决心,“咱们自己干,王哥,你认识人多,看看能不能借辆三轮车。赵叔,您跟赵经理熟,问问他有没有熟悉的、可靠的村子,咱们先去试试水。人手不够,咱们几个核心的轮流去。我就还不信了,离了他张屠户,咱们就得吃带毛猪。”

说干就干。老王不知从哪儿捣鼓来一辆除了车铃不响哪都响的旧三轮车。赵大成也够意思,给了几个他经常跑货运、关系不错的村子名,还帮忙打了招呼。

第一次下乡,刘致远和老王一起去的。车上装着几箱肥皂和毛巾,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路比想象中还难走,坑坑洼洼,三轮车颠簸得厉害,冷风像刀子一样往衣服里钻。到了村里,他们也没个固定地方,就在村口人多的大槐树下,把货卸下来,摊开一块塑料布,把商品摆上。

起初,村民们只是远远看着,指指点点,没人上前。老王扯开嗓门吆喝:“来看看啊!‘古城’牌的肥皂毛巾,城里大商场卖的,便宜实惠。”

刘致远则拿起一块肥皂,递给一个抱着孩子、好奇张望的大娘:“大娘,您闻闻,这味儿正不?拿回去试试,不好用不要钱。”

他的诚恳打动了大娘。她接过肥皂闻了闻,又摸了摸毛巾的厚度,点了点头:“是挺实诚。”她买了一块肥皂,一条毛巾。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慢慢地,围过来的人多了起来。刘致远和老王耐心地介绍着,解答着疑问。他们不玩虚的,东西好坏,价格多少,明明白白。乡下人实在,看他们不像骗人的,东西也确实不错,你一块我一条,竟也卖出去不少。

回去的路上,虽然累得筋疲力尽,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脸和手都冻得麻木,但看着空了不少的货箱,两人心里却热乎乎的。

“妈的,痛快。”老王迎着风,大声吼道,仿佛要把这些天受的憋闷都喊出去,“比在商场里守着柜台痛快多了。”

刘致远没说话,看着三轮车在崎岖的土路上压出的新鲜车辙,嘴角微微上扬。

是的,路是难走,但路是人走出来的。李建国能卡住供销社的渠道,却卡不住他们直接把货送到老百姓手里的决心。

这只是开始。他知道,前面的困难还有很多。货源的问题需要从根本上解决,这种流动销售的方式也并非长久之计,李建国那边也绝不会就此罢手。

但此刻,迎着凛冽的寒风,看着远方村庄升起的袅袅炊烟,他心中那点几乎被现实浇灭的火苗,又重新顽强地燃烧起来。

微光虽弱,却能刺破黑暗。

只要脚步不停,总能走到有光的地方。

腊月里的风,像蘸了凉水的鞭子,抽在脸上生疼。那辆破三轮,驮着刘致远和老王,还有半车“古城”牌的肥皂毛巾,在通往大王庄的土路上颠簸。车轮碾过冻得硬邦邦的车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随时会散架。老王把旧棉帽的帽檐使劲往下拉了拉,缩着脖子,瓮声瓮气地骂:“这鬼天气,尿尿都得带根棍儿。”

刘致远没吭声,双手揣在袖筒里,脚冻得有些发麻。他望着道路两旁光秃秃的田野,远处村庄的土坯房在灰蒙蒙的天色下,像一堆堆冻僵的土疙瘩。这直接下乡的路子,比想象中更苦。每次来回,人都像被剥掉一层皮。但看着空车出去,多少能带着些卖货的钱回来,心里那点苦就被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压了下去。

李建国的打压像一张无形的网,还在不断收紧。“万家福”柜台那边,莫名其妙的质疑和流言没断过;乡镇供销社的路子,除了最早合作,关系最铁的两三家还在硬顶着压力少量进货,其他基本都被堵死了;肥皂的货源更是卡得死死的,孙主任见了面就躲,实在躲不过就唉声叹气,翻来覆去就是“厂里规定”、“难处”。现在,“古城”牌大半的销量,就指着他们几个核心成员,蹬着三轮,一个村一个村地去啃。

到了大王庄村口的老槐树下,两人跳下车,搓着冻僵的手,熟练地铺开塑料布,把货物摆好。天气冷,村里人大多缩在家里,街上没什么人。老王扯开嗓子吼了几声,声音在空旷的村里传出去老远,只引来几条土狗懒洋洋的吠叫。

“妈的,今天看样子要白跑。”老王跺着脚,往手上哈着热气。

刘致远没泄气,目光扫过不远处几户人家。“王哥,守着摊子,我进去转转。”

他拎着个布袋子,装了几块肥皂和毛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走。遇到开着门的人家,他就站在院门外,客气地打招呼,递上样品让人看。大多数人只是好奇地张望一下,摆摆手;也有那上次买过、觉得好用的,会把他让进屋里,围着火盆说几句话,买上一两块。

在一户门槛都快被磨平了的老院子里,一个头发全白,佝偻着腰的老太太,用粗糙得像老树皮的手,反复摸着那块浅黄色的肥皂,又凑到鼻子前闻了又闻。

“娃娃,这胰子,真跟上次的一样?”老太太抬起浑浊的眼睛问。

“大娘,一模一样,您放心用。”刘致远蹲在院子里的石墩旁,耐心地说。

老太太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旧手绢,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几张毛票和几个硬币,仔细数了又数,买了一块。“上回那块,好用,洗得干净,还不咋伤手。”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就靠着这样一点一滴地磨,等到天擦黑,准备收摊时,带来的货竟然也卖出去一小半。虽然远不如在供销社走货痛快,但每一分钱,都带着老乡手心的温度,沉甸甸的。

回去的路上,比来的时候更冷。北风飕飕地往骨头缝里钻。老王把三轮蹬得飞快,想靠活动身子取暖。刘致远坐在颠簸的车斗里,看着暮色中远处古城墙上亮起的、星星点点的灯火,心里五味杂陈。身体是累的,冷的,但心里那点火苗,却被这点微薄的收获护住了,没有熄灭。

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人吃不消,效率也太低。必须得想别的办法。

几天后,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了。赵大成跑来店里,脸上带着神秘的笑。

“刘会长,有门路了。”他压低声音,“我认识个朋友,在邻市一家日化厂跑销售,他们厂子规模不大,但设备还行,主要是……他们不管啥协会不协会,就看现钱,只要钱到位,货就能出来。”

刘致远心里一动,但没立刻表态。“邻市?运输成本可就上去了。质量咋样?”

“质量你放心,我让他们先发点样品过来。”赵大成拍着胸脯,“至于运输……我想法子,跟别的货拼车,能把运费压下来点。”

好像在黑暗里摸到了另一扇窗。虽然窗外风景未知,但总比困死在原地强。刘致远决定试试。

样品很快寄来了。肥皂的色泽,气味,硬度,看着都和之前那家厂的差不多。刘致远找来老王,赵叔,还有阿芳,一起掰开,用水搓着试了试。

“我看行。”老王抹着手上的泡沫,“跟咱以前的没差。”

赵叔比较谨慎:“光是样品好不行,得看他们大批量生产,质量稳不稳定。”

阿芳小声说:“闻着味道是正的。”

刘致远沉吟着。换供应商,意味着之前建立的联系要推倒重来,一切要重新磨合,有风险。但不换,就是等死。

“干。”他一拍大腿,“先小批量进一次货试试!赵经理,麻烦你跟你朋友敲定,第一批量少点,咱们看看成色。”

就在刘致远为新的货源奔走时,李建国那边的动作也没停。快到年关,各种检查突然多了起来。工商,税务,甚至街道爱卫会,走马灯似的来“古城”牌在“万家福”的柜台转悠,虽然没挑出什么大毛病,但那挑剔的眼神,反复的盘问,本身就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守柜台的人心里发毛。

更让人憋气的是,没过几天,在城南的一个集市上,竟然出现了仿冒的“古城”牌肥皂。包装粗糙,颜色不正,味道刺鼻,但价格便宜不少。一些不知情的乡下人图便宜买了,用了发现不好,连带着对正牌“古城”牌也有了怨言。

消息传回来,老王气得跳脚,非要去找那些卖假货的算账。刘致远拦住了他。

“没用的,王哥。你能打跑一个,打不完所有。这背后,说不定就有人指使,巴不得咱们去闹事,好抓咱们的把柄。”刘致远脸色阴沉。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和李建国脱不了干系。正面打压不够,还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败坏他们的名声。

这接连的明枪暗箭,让联谊会内部刚刚提振起来的士气,又有些低落。有人私下里嘀咕,要不就服个软,交点钱加入协会算了,好歹能换个消停。

听着这些议论,刘致远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晚上,店里打烊后,他独自坐在柜台后,看着窗外飘起的零星雪花,久久没有说话。

阿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过来,轻轻放在他面前。“先吃点东西吧,致远哥。”

刘致远抬起头,看到灯光下阿芳关切的眼神,和她身上那件已经做好、洗得发白的苹果绿罩衫。他心里一酸。跟着他,她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净担惊受怕了。

“阿芳,”他声音有些沙哑,“你说,我这么硬顶着,是不是太傻了?连累大家跟着受累。”

阿芳在他旁边坐下,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我不懂那些大道理。可我知道,要是低头了,以后就得一直低着头。咱们的东西不差,人也不坏,为啥要一直低头?”

她拿起桌上那块从邻市寄来的肥皂样品,摸了摸:“我觉得,只要东西是好的,总有人认。路难走,慢慢走,总能走过去。就像你以前常说的,一步一个脚印。”

她的话不多,却像一股温润的水流,悄然浸润了刘致远干涸焦躁的心田。是啊,低头容易,可低头之后的路呢?那还是他们想走的路吗?

他看着阿芳,看着她眼中那份简单的信任和固执的坚守,心中那股几乎被现实磨平的棱角,又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他端起那碗面条,热气和香气扑面而来。

“你说得对。”他大口吃了起来,仿佛要把所有的困难和压力都就着面条吞下去,化作力量。

雪花在窗外静静地飘落,覆盖了街道和屋顶。店里,灯光昏黄,却温暖而坚定。

前路依旧艰难,霜雪满途。

但只要心里那簇篝火不灭,就能熬过去,等到冰雪消融的那一天。

刘致远知道,他不能退,也不会退。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空气里似乎都飘着点糖瓜和灶王爷的甜腻味儿。可这年味儿,却钻不进致远百货那扇总是擦得锃亮的玻璃门。门里,气氛比门外结了冰碴子的路面还沉。

刘致远坐在柜台后面,面前摊着账本,手里的钢笔半天没挪窝。墨水在笔尖凝成了个小黑点,他也浑然不觉。账本上的数字,像一群冻僵的蚂蚁,爬得慢吞吞的。这个月的收入,比上个月又缩水了一截。邻市新找的肥皂货源,质量还算稳当,可这运费一加,成本就上去了,利润薄得像张窗户纸。下乡卖货挣的那点钱,刚够填上“万家福”柜台被各种隐形打压造成的窟窿。仿冒的“古城”牌肥皂,像苍蝇一样,在几个集市上嗡嗡地飞,败坏着名声,偏偏还抓不着切实的把柄。

老王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眉心的那个大疙瘩。他刚从一个集市上回来,又看见有人摆摊卖那冒牌货,差点没忍住跟人动手。“妈的,李建国那老王八蛋,净使这些下三滥的招。”他狠狠啐了一口。

赵叔没说话,拿着块干抹布,一遍遍擦拭着早已一尘不染的货架,仿佛要把心里的烦躁也一并擦掉。

阿芳坐在靠里的缝纫机旁,低着头,嗒嗒嗒地踩着踏板。她在用上次刘致远买回来的那块藏蓝色涤卡布,给他做新外套。布料厚实,针脚得格外用力才能扎透。她做得专注,可偶尔抬起头的瞬间,眼神里那份藏不住的忧虑,还是像水底的暗礁,悄悄露了头。

刘致远放下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士气像漏了气的皮球,一点点瘪下去。李建国的目的,不就是想耗死他们,逼他们低头吗?

“不能再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了。”刘致远站起身,声音不高,却让店里其他三人都抬起了头。“咱们得拧成一股绳,找个突破口。”

他走到挂在墙上的那块小黑板前,拿起粉笔。黑板上还残留着前几天算账时写的模糊数字。他用力划掉,写下两个词:货源,名声。

“货源,邻市这条线,成本高,但好歹是条活路,得保住。名声,”他顿了顿,粉笔在黑板上点了点,发出笃笃的声响,“让那些冒牌货和流言蜚语给搞臭了,得想办法弄干净。”

“咋弄干净?嘴长在别人身上!”老王没好气地说。

“光靠嘴说不行,得让东西自己说话。”刘致远眼神沉静,“王哥,你明天再去那几个有冒牌货的集市,别跟他们吵,也别提咱是‘古城’牌的。你就摆个摊,把咱们的肥皂和他们的冒牌货并排摆着,让赶集的人自己看,自己摸,自己闻,价钱就按咱们的实价,一分不降。”

老王眼睛一亮:“这法子行,真金不怕火炼,让老乡们自己比。”

“赵叔,”刘致远转向赵叔,“您人面熟,说话稳。您受累,再去跑跑咱们还能联系上的那几家乡镇供销社,跟老主任们再唠唠,把咱们现在的情况,还有对付冒牌货的法子,都跟他们透透底。哪怕他们暂时不敢多进货,也得让他们知道,咱‘古城’牌没倒,而且比那些歪门邪道硬气。”

赵叔点了点头,没多话,但眼神里多了点神采。

“阿芳,”刘致远最后看向阿芳,语气柔和了些,“店里你多费心。另外,清点一下咱们库房里压着的毛巾,挑些品相好的出来。”

阿芳停下踩缝纫机,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刘致远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咱们也学学古人,搞个‘买一赠一’,买两块以上肥皂的,送一条毛巾,不图赚钱,就图把人拉回来,把名声挣回来。”

安排停当,几个人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各自忙活去了。刘致远看着他们重新振作起来的背影,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松。他知道这法子笨,见效慢,甚至可能还要往里贴点钱。但这是阳谋,是堂堂正正挣回人心的法子,李建国那些阴损招数,在这种笨办法面前,反而使不上劲。

第二天,老王果然推着三轮车,驮着货去了城南最大的那个集市。他按刘致远说的,不吵不闹,找了个离卖冒牌货不远不近的地方,支开摊子。把正牌“古城”肥皂和那粗糙刺鼻的冒牌货并排一放,高下立判。有那上次买了冒牌货上当的,围过来一看一闻,气得当场骂娘,转头就买了老王的真货。虽然卖的比不上以前,但摊子前总算有了人气,老王那大嗓门的吆喝声,也重新带上了底气。

赵叔那边也带回来点好消息。有两家关系硬点的乡镇供销社老主任,偷偷表示,只要风头过去点,还是愿意接着卖“古城”牌,还提醒他们留心李建国那边可能还有后手。

“买一赠一”的法子一开始没什么动静,过了几天,慢慢显出效果来。有些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觉得这“古城”牌肥皂本来就不错,还能白得一条厚实毛巾,划算,便又成了回头客。虽然每单利润更薄,但销量总算止住了下滑的趋势,库房里积压的毛巾也眼见着少了下去。

腊月二十八,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刘致远从外面回来,帽子和肩头落了一层白。他搓着手走进店里,一股暖意混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阿芳正在炉子边看着锅,锅里咕嘟咕嘟地炖着白菜豆腐,边上还贴了几个金黄的玉米饼子。

“回来了?快暖和暖和。”阿芳接过他脱下的外衣,抖落上面的雪屑。

刘致远走到炉边,伸出手烤着火,看着阿芳忙碌的背影,和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的绿罩衫,心里蓦地一软。这些日子,他光顾着应付外面的风浪,差点忘了,这个小小的店铺,这个默默守着他的姑娘,才是他真正的根基和港湾。

“阿芳,”他轻声说,“等过了年,天气暖和点,我带你去趟省城吧。听说省城百货大楼里,有那种带花的的确良布,好看得很。”

阿芳正在盛菜的手顿了一下,回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低下头,小声说:“乱花钱,有的穿就行了。”

“要去的。”刘致远语气坚定,“不光买布,也去看看人家省城的商场是咋经营的,开开眼界。”

正说着,店门被推开,老王和赵叔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带进一股寒气。

“嘿,真香,还是店里暖和。”老王嚷嚷着,鼻子使劲吸了吸。

赵叔没说话,把手里的一个油纸包放在柜台上,打开,是还冒着热气的猪头肉。“快过年了,切了点,凑个菜。”

四个人围坐在炉子边的小桌旁,就着热乎的白菜豆腐和喷香的猪头肉,吃着玉米饼子。屋里暖烘烘的,窗户上结了一层朦胧的水汽,将外面的寒冷与喧嚣隔绝开来。

老王一边大口吃着,一边说着今天在集市上的见闻,说到有人夸“古城”牌肥皂比冒牌货强多了时,眉飞色舞。赵叔偶尔插一两句,声音平稳。阿芳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时给他们的碗里添上热汤。

刘致远看着眼前这热腾腾的一幕,听着伙伴们熟悉的声音,心里那点因困境而生的焦躁和寒意,被这平凡的暖意一点点驱散了。

是啊,路还难着呢。李建国不会罢休,仿冒的苍蝇还会嗡嗡叫,新的麻烦也不知道会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

但只要这几个人还坐在一起,只要这店里的灯还亮着,只要心里那口不认输的气还没散,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他端起碗,喝了一大口热汤。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落到胃里,熨帖着四肢百骸。

窗外,雪还在下,悄无声息地覆盖着整个世界。

窗内,炉火正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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