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侯府,议事正殿。
昔日庄严肃穆的殿堂,此刻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与压抑的绝望。烛火摇曳,映照着每一张疲惫、病容满面的脸庞。
玄微坐在姜子牙下首,尽管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不稳,但混沌珠的温养与几颗紧急服下的丹药,让他勉强恢复了一丝行动能力。胡喜媚三妖已被安排去偏殿休息,小玄冥也返回混沌珠内沉睡恢复。此刻殿中,除了姜子牙、玄微、龙吉公主,便只有杨戬、哪吒、黄天化等核心将领,以及几名勉强支撑的重臣。
“情况有多糟?”玄微沉声问道,目光扫过众人。尽管已亲眼所见,但他需要更精确的信息。
姜子牙长叹一声,眼中满是血丝与沉痛:“自道友离去北地后,商营便频繁异动。约半月前,金鳌岛十天君齐至,在城外百里处,陆续布下九座凶阵,分别为:天绝阵、地烈阵、风吼阵、寒冰阵、金光阵、化血阵、烈焰阵、落魂阵、红水阵。红沙阵尚在布置,但料想也快了。”
他每报出一个阵名,殿中气氛便凝重一分。这些都是封神中赫赫有名的凶阵,不知葬送了多少周营将士与阐教门人。
“九阵连环,将西岐城四面围住,只留下南面缺口……但那缺口处,正是吕岳瘟癀阵所在!”姜子牙声音发苦,“十天君并未立刻全力催动大阵攻城,只是日夜以阵法凶煞之气冲击城墙,消耗守军精神与护城阵法。真正的杀招,是吕岳的瘟毒!”
龙吉公主接口,声音温婉却带着冷意:“吕岳以瘟癀阵笼罩西岐,日夜播撒瘟毒。此毒歹毒非常,不似凡间瘟疫,混杂了仙道瘟毒与魔道秽气,能侵蚀肉身、污浊法力、消磨神魂。城中军民,除非有真仙以上修为,或有特殊护身法宝,否则皆难幸免。如今城中百姓,十之六七病倒,每日死者不下数百。守军亦折损三成,余者大多带病值守,战力十不存一。”
杨戬眉心天眼开合,显出一丝疲惫:“末将曾数次变化出城,试图寻药或探查阵眼,但城外阵法重重,毒瘴密布,难有收获。且十天君与吕岳似乎达成默契,互为犄角,一处遇袭,他处立时支援。数日前,南宫适将军欲率小股精锐夜袭寒冰阵,结果陷入阵中,全军覆没……南宫将军他……”杨戬声音低沉下去。
黄天化咳了几声,虚弱道:“粮草……最多还能支撑五日。药材……早已告罄。若非龙吉公主带来的几瓶‘清瘟化毒散’吊住我等性命,又分发给重臣将领,恐怕连这议事之人,都凑不齐了……”
殿中一片死寂,只有沉重的呼吸与压抑的咳嗽声。绝望如同实质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玄微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情况确实糟糕到了极点。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军民病困,强敌环伺。这几乎是绝境。
但他眼中,却并没有绝望。
“十天君为何不直接全力催动大阵,一举破城?”玄微忽然问道。
姜子牙一怔,思索道:“或许……是忌惮城中有圣人弟子坐镇,怕全力攻城引来圣人干预?又或者,他们想以瘟毒不战而屈人之兵,减少自身伤亡与因果?”
龙吉公主却摇头:“依本宫看,他们更像是在……等待什么。或者说,是在‘炼化’什么。那瘟毒侵蚀的,不仅是生灵,似乎也在缓慢侵蚀西岐城的地脉与人族气运。而十绝阵的凶煞之气,则不断冲击、消磨西岐的护城大阵与军民士气。这是一种温水煮蛙般的绝杀,一旦时机成熟,或许便是雷霆一击,彻底断绝西岐生机,连城带人,尽数化为齑粉或毒域!”
玄微点头,龙吉公主的看法与他心中猜测不谋而合。这不仅仅是围城,更像是一种“献祭”或“炼化”的仪式!西岐城本身,或者说西岐所代表的人族反抗气运,可能才是对方真正的目标!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玄微站起身,虽然身形微晃,但声音斩钉截铁,“不能坐以待毙,等待对方完成布局。”
“师弟,你有何良策?”姜子牙眼中燃起希望。
“分三步走。”玄微伸出三根手指,“第一,稳住内部,救治军民,提振士气。第二,设法削弱、干扰城外阵法,尤其是瘟癀阵。第三,寻找破阵契机,主动出击,各个击破!”
“谈何容易!”黄天化苦笑,“城中病患无数,无药可医。城外阵法凶险,如何削弱?”
玄微看向姜子牙:“姜师兄,你可知晓,西岐城中或附近,可有上古遗留的祭祀之地、先贤祠庙、或者……与火有关的神圣场所?尤其是,与火相关的。”
“火?”姜子牙一愣,虽不明所以,还是仔细回想,“西岐乃周室起源,祭祀之地倒有几处,最着名者莫过于先祖后稷之庙。至于与火相关……城外西南五十里,有一处‘燧明谷’,相传是上古燧人氏钻木取火、点亮人族第一缕文明之光的一处遗迹,但也只是传说,早已荒废多年。”
燧明谷!燧人氏遗迹!
玄微眼睛一亮!他要找的,正是与人族薪火源头密切相关之地!
“立刻派人,护送我去燧明谷!”玄微沉声道,“或许,破局的关键,就在那里!”
“师弟,你伤势未愈,城外危机四伏……”姜子牙担忧道。
“正因危机四伏,才要快!”玄微打断他,“对方料定我们不敢出城,尤其是我刚经历大战、状态不佳。此刻行动,或许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杨戬师侄,可否随我一行?你变化之术玄妙,可做策应。”
杨戬立刻抱拳:“末将领命!”
哪吒也跳出来:“我也去!我的风火轮快,莲花身也不怕一般毒瘴!”
玄微想了想,点头:“也好。龙吉公主,烦请你与姜师兄坐镇城中,稳住局势,尽量收集城内尚存的艾草、朱砂、雄黄等驱邪之物,焚烧烟熏,或可稍抑瘟毒。胡喜媚三妖,让她们协助救治病患,她们有些妖族疗伤法门,或有用处。”
龙吉公主与姜子牙对视一眼,虽仍有疑虑,但见玄微目光坚定,且言之有物,便也点头应下。
事不宜迟,玄微、杨戬、哪吒三人稍作准备,便趁着夜色,悄然从侯府密道出城,避开主要阵法封锁区域,朝着西南方向的燧明谷潜行。
城外,夜色深沉,但并非纯粹黑暗。各座十绝阵散发的微光,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眼眸,在远处闪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瘟毒与凶煞之气,寻常生灵根本无法存活。大地枯败,草木凋零,一片死寂。
杨戬施展变化之术,三人化作三只不起眼的夜枭,在低空快速飞行,尽量收敛气息。玄微伤势未愈,飞行由杨戬和哪吒以法力暗中协助。
一路有惊无险,避开了几处明显的阵法警戒与巡逻的商军小队,约莫半个时辰后,一片荒芜、寂静的山谷出现在眼前。
燧明谷。谷口藤蔓缠绕,入口处立着一块残破的石碑,字迹早已模糊不清。谷内乱石嶙峋,枯木横陈,并无任何奇异之处,仿佛只是一处再普通不过的荒谷。
但玄微一踏入谷中,便感到心脏位置那缕沉寂的薪火本源,微微跳动了一下!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古老、无比亲切的共鸣感,从谷地深处传来!
“就是这里!”玄微眼神一凝,循着那丝感应,快步向谷内走去。
杨戬与哪吒警惕地护卫左右,天眼与神识扫视四周,并未发现埋伏或异常。
谷地深处,有一处背风的岩壁,岩壁下方,是一个不起眼的、被碎石半掩的浅洞。那微弱的共鸣,正是从洞中传出。
玄微拂开碎石,走入洞中。洞内空间不大,仅容数人站立。洞壁粗糙,中央地面,却有一块微微凸起的、被烟火熏得漆黑、表面光滑如玉的燧石。
这块燧石看似普通,但在玄微的感知与薪火本源的共鸣下,却仿佛看到了一副跨越了无尽岁月的画面:
一位身形伟岸、披着兽皮的上古人族,手持木棍,在这块燧石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钻磨、敲击。火星迸溅,却难以持久。终于,在某个雷电交加、风雨如晦的夜晚,或许是上天的考验,或许是意志的突破,一缕微弱却顽强的火焰,自燧石与木棍的摩擦处,升腾而起!
火光,驱散了黑暗与寒冷,带来了温暖与熟食,点亮了智慧与希望!这是人族文明的第一缕光,是挣脱蒙昧、走向自强的起点!是燧人氏钻木取火的圣迹所在!
虽然岁月流逝,圣迹不显,但这块燧石之中,却沉淀了一丝微不可察、却本质极高的——人族初火本源印记!
“找到了……”玄微深吸一口气,眼中难掩激动。他盘膝坐下,伸出右手,轻轻按在那块温热的燧石之上。
同时,他引动心脏处那缕得自燧火部落传承、并经混沌珠与自身大道温养的薪火本源,小心翼翼地、充满敬意地,去接触、去沟通那块燧石中沉寂的初火印记。
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又仿佛游子回归了故乡。
薪火本源与初火印记接触的刹那,一股温暖、浩大、充满生机与不屈意志的洪流,自燧石深处轰然涌入玄微体内!并非狂暴的力量灌输,而是一种精神的传承、本源的补全、道途的印证!
玄微识海中,仿佛有无数上古先民在钻木取火、在狩猎耕种、在建造房屋、在创造文字……文明的画卷徐徐展开!而贯穿这一切的,是那永不熄灭的、代代相传的文明之火!
他体内那缕薪火本源,如同受到了最本源的滋养,瞬间壮大了十倍、百倍!不再是微弱的火苗,而是化作了一团熊熊燃烧、散发着文明光辉的红金色火焰,在他心脏位置沉浮!火焰之中,隐隐有燧人氏的虚影显现,对他微微颔首。
与此同时,玄微对“火”之大道,尤其是“文明之火”“生命之火”“抗争之火”的感悟,疯狂飙升!这不是单纯的法力增长,而是道境、是认知、是本源的升华!
他原本虚浮的太乙初期境界,在这股文明初火本源的滋养与印证下,迅速稳固、夯实,甚至开始向着太乙初期巅峰迈进!神魂的创伤在温暖火焰的照耀下加速愈合,肉身的疲惫与暗伤也被驱散大半!
更重要的是,那团新生的、壮大的薪火,与他体内的混沌珠清辉、万劫塔劫运、冰火两仪之力,开始产生更加玄妙的交融与共鸣!仿佛为他的混沌大道,注入了“文明”“秩序”“传承”的根基与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玄微缓缓睁开双眼。眸中似有文明薪火的光芒一闪而逝,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更加内敛、深邃,却又透着一股不屈的韧性。
他摊开手掌,心念微动。
噗!
一团红金色的、温暖而不灼热、散发着淡淡馨香与文明光辉的火焰,在他掌心静静燃烧。
这火焰,不再仅仅是破邪焚魔的利器,更蕴含着净化瘟毒、驱散病气、唤醒生机、振奋神魂的神奇力量!这是融合了燧人氏初火印记、玄微自身感悟、以及混沌大道调和后的——大道薪火真种!
“有此火在,瘟癀之毒,不足为惧!”玄微眼中光芒大盛,霍然起身!
杨戬和哪吒一直守在洞外,此刻感受到洞内传出的温暖、浩大、令人心神安宁的气息,以及玄微明显好转、甚至更加强大的状态,皆是又惊又喜。
“走!我们回西岐!”玄微收起掌中薪火,目光灼灼,“是时候,让那些旁门左道,见识一下什么叫——文明之火,焚尽瘟邪!”
然而,就在三人准备离开燧明谷时,谷口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阴冷的怪笑,以及大批人马移动的声响!
“嘿嘿嘿……本座就说,这西岐小儿不会坐以待毙,定会出来寻找破局之法。果然,让本座等到了!”
瘟癀阵主——吕岳,竟亲自带着大批门人弟子与商军精锐,将燧明谷入口,堵了个水泄不通!显然,他早已暗中留意西岐动向,或者说,一直在等待玄微出城!
“陈北玄!今日这燧明谷,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本座倒要看看,你这重伤未愈的残躯,还能使出几分力气!”吕岳立于阵前,瘟癀伞斜指,眼中杀意凛然。
玄微望着谷口黑压压的敌人,面色平静,掌心中,那团红金色的薪火真种,悄然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