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停渊听见“糖粥”两个字，手指猛地一紧。
他没动，但眼角的肌肉抽了一下。那不是孩子撒娇时的语气，是求救，是认亲，是从血雾里挣扎出来的最后一口气。
岑晚也听到了。
她蹲在阵眼边缘，膝盖压着碎裂的符文，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还搭在周婉婉肩上。她的并蒂莲纹身还在发烫，可热度正在往下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她抬头看谢停渊。
他也正看着她。
两人之间没有说话，可意思都明白了。
时间不多了。
他们不能等玄阴子恢复，也不能再靠周婉婉的血撑下去。镇守者血脉纯度不够，阵法迟早会重启。唯一的办法，就是接住这股力量——用双生阵，把封印的核心从周婉婉转移到他们身上。
谢停渊慢慢松开周婉婉的手，将她轻轻放平。他站起身，脚步有点晃，背部烧伤的地方还在渗血，衣服粘在皮肉上，一动就撕开一层。
他走到阵眼另一侧，和岑晚背对背站定。
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连成一片。
他抬起手，掌心朝外。
岑晚也抬手，指尖碰上他的手腕内侧。皮肤接触的瞬间，一股热流窜上来，像电流穿过骨头。
淡金色的光丝从他们指尖冒出来，一根根缠绕，开始编织阵图。
地面残存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嗡鸣声从脚下传来，越来越响。空气变得沉重，呼吸都费力。
谢停渊咬牙撑着。
他知道这阵法不完整，缺的是两个人之间的平衡。不是谁更强，而是谁能扛住对方的崩塌。
光丝越织越密，并蒂莲的轮廓逐渐清晰。花瓣一片片成型，中间的连接点快要闭合。
就在那一刻，他脑子里炸开一声警报。
【警告：肉身承载超限，双生融合可能导致宿主湮灭，建议立即剥离！】
血红的大字直接砸进意识深处，强制弹窗，无法关闭。字体不断闪烁，频率越来越快，像催命。
谢停渊身体一僵，手抖了一下。
岑晚立刻察觉。
她没回头，声音压得很低：“别停。”
“系统在拦你。”
“我知道。”
“那就别信它。”
她说完，突然抬手，指甲狠狠划过自己左胸的并蒂莲纹身处。
血涌出来。
她没停，五指收拢，直接插进伤口边缘，用力一扯。
皮肤撕裂的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场地上格外清晰。
她的纹身开始发光，金光从裂口往外溢，顺着她手臂上的经络流向指尖。那些光丝像是被吸引，疯狂往谢停渊那边涌去。
谢停渊感觉胸口一烫，自己的纹身猛地跳动，像是要炸开。
“你在干什么！”他吼。
“我来扛。”她说，声音有点抖，但没松手，“你才是能活到最后的人。”
她的脸开始发白，嘴唇失去血色。身体晃了一下，差点跪倒，但她用手撑住了地。
金光全部脱离她的皮肤，涌入谢停渊体内。她胸前的纹身彻底消失，只剩一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流血。
谢停渊的逆命直觉突然爆发。
视野里画面疯狂切换。
岑晚站在烈焰中，四周是崩塌的符文。她的身体一点点变透明，衣服先烧成灰，然后是头发，接着是手臂、肩膀……最后整个人化作飞灰，散在风里。
这不是预警。
是注定。
是未来正在强行塞进他的眼睛。
他喉咙发紧，想喊她名字，却发不出声。
系统趁机锁住他的意识。
下一秒，新的任务弹出：
【最终任务：献祭宿主】
字是黑的，背景翻滚着猩红，像血在沸腾。
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压下来，像是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脑门上。他的太阳穴突突跳，鼻腔里有血腥味。
这是系统的终极指令。
不是让他去死。
是让他主动交出生命，完成闭环控制。
谢停渊怒吼一声，双手狠狠拍向地面。
骨头发出闷响，指节崩裂，鲜血从手掌流出来，滴进阵图。
他的血和岑晚之前留下的痕迹连在一起，形成一个不完整的环。
双生阵没合拢，却被这股意志硬生生撑住，悬浮在半空。金光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熄。
系统界面开始扭曲。
原本稳定的黑红界面出现裂痕，数据流错乱，文字变成乱码，又重组，再错乱。提示音不再是单调的电子音，而是断断续续的杂音，像老式收音机失灵。
谢停渊跪在地上，喘着气。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血肉模糊，可还在动。他用左手抓住右手腕，强迫自己撑起来。
他转头看岑晚。
她倒在阵眼边缘，离他不到两米。脸朝下，一只手伸向前方，像是还想够到什么。呼吸很浅，胸口几乎不动。
他爬过去。
膝盖在碎石上磨出血，但他没感觉。他把她翻过来，看到她嘴唇发青，眼皮底下有轻微颤动。
“醒。”他拍她脸颊，“别睡。”
她没反应。
他把手贴在她颈侧，脉搏微弱，但还在。
系统还在叫。
【献祭宿主】
【倒计时启动】
【执行率37%】
数字往上跳。
他知道只要超过百分之百，任务就会自动完成。他的心脏会停，意识会被抹除。
他不想死。
但他更不能让她死。
他盯着那行字，脑子里闪过很多事。父亲死前的最后一句话，陈叔塞给他的铜铃，第一次见岑晚时她藏在袖口的匕首，还有刚才她说“该我们了”时的眼神。
他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嘴角刚扬起就裂开，流血。
“你不让我活。”他低声说，“我就偏要活。”
他说完，抬起手，沾满血的手指直接戳进自己眉心。
不是攻击。
是反向输入。
他把所有痛觉、记忆、情绪，全部往系统里灌。不是服从，是冲撞。像拿一把锈刀去撬铁门，一下一下，硬砸。
系统界面剧烈抖动。
【错误】
【权限冲突】
【核心协议受损】
文字疯狂闪现。
谢停渊咳出一口血。
他没停。
继续砸。
直到眼前发黑，直到耳朵里全是嗡鸣。
他最后看了一眼岑晚。
她睫毛动了一下。
他伸手，把她冰冷的手放进自己怀里，贴着胸口。
然后他低下头，额头抵住地面。
双生阵的光彻底暗了。
系统还在响，但声音断断续续，像快没电的机器。
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
可他还醒着。
他没执行任务。
他没交出命。
他坐在原地，背靠着阵眼裂口，一只手搂着岑晚，另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还在微微抽动。
远处，地缝里的黑雾又开始蠕动。
裂缝扩大了一寸。
一只枯手从下面伸出来，抓住边缘的石头，缓缓往上爬。
谢停渊的眼皮颤了一下。
他听见了动静。
但他没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