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驱散薄雾时,车队安然抵达安王府别院。萧执亲自将沈清弦送回澄心苑,确认她无恙,又仔细查看了昨夜云舒记录的文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影煞’……阴阳鱼玉佩……”他指尖点着那几行字,声音冷冽如冰,“皇叔这是彻底撕破脸了。” 他转身,对紧随其后的墨羽厉声道,“加派人手,给本王盯死驿馆!一只信鸽、一个可疑的仆役都不准放过!还有,动用所有听风阁在江南及周边江湖的暗线,查这个‘影煞’的老巢、首领、以及近期所有动向!本王要让他们在江南再无立锥之地!”
“属下领命!”墨羽抱拳,眼中寒光凛冽,转身大步离去。
萧执这才看向沈清弦,眼底翻涌着后怕与戾气,但在触及她平静的目光时,强行压了下去。他伸手,轻轻拂开她鬓边一丝被晨露沾湿的发丝,动作带着罕见的轻柔:“吓到了吗?”
沈清弦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反而安慰他:“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他动用江湖人。如此一来,反倒给了我们追查的线索。”她顿了顿,资本女王的思维立刻转向反击,“执之,弩箭线索、昨夜袭击,再加上可能存在的黑市香料关联,这些碎片虽不能直接钉死一位亲王,但足以在皇兄心中埋下一根刺。我们需将这些‘礼物’,好好包装一番,送回京城。”
萧执明白她的意思,谋定而后动,一击必中。他颔首:“我已让俞先生整理所有证据链,连同你的分析,以密奏形式直呈皇兄。至于江湖事……”他眼中杀机一闪,“江湖事,江湖了。”
这时,乳母抱着刚睡醒、咿呀作语的萧煜过来。小家伙看到父母,立刻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要抱抱。沈清弦接过儿子,软糯的小身子依偎在怀里,带着奶香,瞬间抚平了她心中最后一丝惊悸。萧执也凑过来,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儿子嫩滑的脸颊,小家伙被他指尖的薄茧蹭得痒了,咯咯笑起来,纯净无邪的笑声冲散了书房内凝重的气氛。
“爹爹……娘亲……”含糊不清的稚语,却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萧执看着妻儿,心中那份因阴谋暗杀而沸腾的暴戾渐渐沉淀,转化为更坚定的守护之意。他揽住沈清弦的肩,低声道:“这几日你和煜儿尽量留在内院,外面的事,有我。”
“嗯。”沈清弦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这一刻的安宁。她知道,风暴远未结束,但家人的温暖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安抚好沈清弦,萧执便去了前院书房,与俞文渊、以及闻讯赶来的柳文轩商议后续。江南商会成立在即,绝不能被此事打断,反而要借此展示安王府的定力。
接下来的两日,安王府别院外松内紧。沈清弦果真减少了外出,大部分时间留在澄心苑陪伴儿子,处理文书则由云舒和林婉儿往来传递。云舒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和学习能力,不仅将沈清弦交办的几项关于江南本地布匹、茶叶行情的调研整理得条理分明,还能举一反三,对江南这边即将纳入商会的几家商户背景提出了几条颇有见地的核查建议,让沈清弦愈发倚重。
这日午后,云舒拿着一份刚收到的拜帖和一份账目进来。
“夫人,金陵‘锦绣阁’的苏娘子递了帖子,想就加入商会一事,亲自向您请教。另外,这是江南凝香馆开业首月的收支简录,请您过目。”云舒将东西轻轻放在书案上。
沈清弦先拿起拜帖。“锦绣阁”是金陵本地一家老字号的绸缎庄,口碑不错,但近年来被几家新兴的店铺挤压,生意有些下滑。其东家苏娘子是个寡妇,独自支撑家业,在本地商贾中颇受尊重。她愿意主动接触,对商会是个利好。
“回复苏娘子,明日辰时三刻,我在府中静候。”沈清弦将帖子放下,又拿起那份凝香馆的账目。江南凝香馆开业不足两月,定位延续了京城的超然,主打香道雅集和高端定制,因独特的“江南水韵”系列香品和安王府的名头,很快就在金陵的上流圈层打开了局面。账目显示,虽然前期投入不小,但会员预存和几笔私人订制的收入已相当可观,开始产生利润。
“开业势头不错。”沈清弦微微颔首,资本女王敏锐地注意到,“但这‘雪中春信’的香料成本,似乎比预算高了一成半?”
云舒立刻回道:“夫人明察。负责采买的管事备注,因今年岭南气候异常,用于此香的一种核心香料‘龙脑’产量锐减,品质上乘的货源紧俏,价格因此上浮。管事请示,是维持原配方承受成本压力,还是微调配方以控制成本?”
沈清弦沉吟片刻。维持顶级品质是凝香馆立足的根本,但成本控制同样重要。她体内灵蕴露对植物有奇效,不知对这类香料原料……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暂且压下。眼下并非实验之时。
“告诉管事,品质优先,暂时按现行价格采购,但要他多方寻访,看看有无更优的渠道。同时,让调香师傅试着研发一两款成本稍低、但韵味独特的新品,作为补充。”她做出决断,既保住了核心产品的格调,又未放弃开源节流。
“是,夫人。”云舒认真记下。
沈清弦看着她沉静干练的模样,心中一动,问道:“云舒,你对这凝香馆的运营,有何看法?”
云舒略一思索,谨慎答道:“凝香馆定位超然,利润丰厚,乃是结交人脉、彰显品位之地。奴婢以为,眼下关键在于‘稳’,稳固现有会员,确保每一次雅集、每一份定制都尽善尽美,口碑自然流传。待根基牢固后,或可考虑与玉颜斋(未来在江南开设时)联动,亦可在商会中扮演‘雅集主办’之角色,提升商会整体格调。”
思路清晰,不急不躁,深谙高端品牌运营之道。沈清弦眼中赞赏更浓。“说得很好。往后江南凝香馆的日常账目和重要客户往来,你先帮着梳理,定期报我即可。”
“谢夫人信任!”云舒眼中闪过一抹光亮,这是将她逐渐纳入核心事务的标志。
傍晚,萧执回来,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依旧。他先去看了儿子,陪着玩了一会儿积木,直到小家伙被乳母抱去用膳,才与沈清弦回到内室说话。
“皇兄那边已有回音。”萧执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密奏已送达。皇兄在信中斥责了靖南王‘约束下属不严’,令其‘闭门思过’,并申饬了地方治安。但对‘影煞’及背后指使,语焉不详。”
沈清弦并不意外。皇帝既要倚重萧执稳定江南,又要平衡宗室势力,不可能仅凭这些证据就动一位实权亲王。“意料之中。能让皇兄申饬他,已是成功了一步。至少,皇兄心中那根刺,已经种下了。”她顿了顿,问道,“‘影煞’那边有消息吗?”
萧执眼中寒光一闪:“听风阁查到一些线索,‘影煞’的老巢可能设在湖广一带,与几个水匪寨子往来密切。其首领身份神秘,代号‘幽蛇’。至于那阴阳鱼玉佩……尚无头绪。”他握住沈清弦的手,“放心,既然露出了尾巴,揪出来是迟早的事。”
这时,沈清弦体内灵蕴露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并非警示,更像是一种……感应?她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某个方向,那是驿馆的大致方位。
“怎么了?”萧执察觉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沈清弦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疑惑。灵蕴露的预警功能似乎随着她心境的成长和对危机的感知,在逐渐系统化,但偶尔还是有些难以捉摸。“只是在想,靖南王被申饬,暂时蛰伏,接下来会从哪里下手。”
萧执冷笑:“他若安分便罢,若再敢伸手,剁掉的就不只是爪子了。”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林婉儿在门外禀报:“王爷,夫人,俞先生和墨羽大人求见,说是有要事。”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必有新的情况。来到书房,俞文渊和墨羽脸色都不太好看。
“王爷,夫人,”俞文渊率先开口,语气沉重,“刚得到消息,我们派往湖广调查‘影煞’的两名听风阁好手……失联了。按约定,他们昨日就该传回消息。”
墨羽补充道:“属下已令沿途哨卡留意,目前尚无发现。另外……韩帮主那边传来消息,漕帮整合过程中,有两个原本依附石老三的堂口,昨夜突然发生内讧,死伤了几个兄弟,虽然被谢老爷子强行压下,但……闹事的一方,似乎得到了一笔不明来历的银子。”
失联的探子,漕帮的内讧……沈清弦与萧执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靖南王并未因申饬而真正收敛,反而将手伸得更深、更隐蔽了!他是在清除调查线索,同时继续扰乱他们的后方!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金陵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迷雾,杀机四伏,环环相扣。而江南凝香馆这株新生的枝苗,以及刚刚起步的商会大计,都在这风雨中接受着考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