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梅雅集的余韵尚未完全散去,安王府依旧沉浸在一种看似平和实则外松内紧的氛围中。沈清弦因那日劳神,被萧执强制要求在寝殿静养两日。
这日午后,她正倚在窗边软榻上,翻阅着墨韵斋送来的一些古籍刻本样本,阳光透过窗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暖融的光晕。萧执坐在不远处处理公务,偶尔抬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恬静,嘴角便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王妃,林姑娘求见。”侍女在门外轻声通传。
“让她进来。”沈清弦放下书册。
林婉儿快步走进,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先是行了礼,然后看了眼萧执。
萧执放下朱笔:“直言无妨。”
“王爷,姐姐,”林婉儿压低声音,“刚接到杭州工坊苏姑娘通过听风阁加密渠道传来的急信,我们的一艘运送金线和部分贵重染料的货船,在快到杭州码头的运河段……出事了。”
沈清弦坐直了身体,眸中闪过一丝锐光:“怎么回事?”
“货船昨夜遭遇不明船只撞击,对方动作极快,撞船后并未抢劫货物,而是……纵火!”林婉儿语速加快,“幸好船老大机警,按照我们新定的规矩,重要货物分舱存放,且有水性好的伙计随时待命。火势一起,他们当机立断,弃船保人,带着最核心的那批金线和部分染料样品跳水逃生,人大多无恙,但船和大部分普通原料……都毁了。”
纵火!并非劫掠,而是破坏!
萧执周身气息瞬间冷了下来:“可有抓到纵火之人?”
“对方行事狠辣果断,撞船纵火后便迅速撤离,借着夜色和水路复杂遁走,未能当场擒获。但听风阁的人已在事发水域搜寻,找到了一些对方船只的碎片,正在追查来源。”林婉儿回道,“苏姑娘信中还说,顾公子回来后已立刻加强了工坊防卫,并暂停了接下来几日的大宗运输,正在重新规划路线。”
沈清弦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书页,心中念头飞转。破坏而非抢夺,目标明确——就是要拖延甚至中断工坊的生产!结合之前顾清源查到的、顾二爷生前可能与漕帮泄露运输路线信息的线索,幕后黑手几乎不言而喻。
“靖南王……这是狗急跳墙了。”沈清弦声音冷澈,“他知道在京城难以撼动我们,便想在江南断我们的根基。”
萧执走到她身边,大手按在她微凉的肩头,传递着沉稳的力量:“清弦,莫急。工坊库存还能支撑多久?”
沈清弦闭目心算片刻,再睁眼时已恢复冷静:“核心的金线因苏姑娘坚持分舱存放,损失不大,支撑现有订单和‘岁寒缎’后续生产问题不大。但一批急需的特定染料被毁,会影响几种新色的染制。关键是……此例一开,若不能迅速反击,震慑宵小,日后我们的运输线将永无宁日,成本会急剧增加。”
资本女王的本能让她瞬间权衡出利弊。这不仅仅是货物损失,更是对供应链安全和成本的直接挑战。
“墨羽。”萧执沉声唤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门外的墨羽应声而入。
“江南漕帮,那个与顾二爷接触过的小头目,还有这次纵火事件,听风阁全力追查,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确凿的证据,指向靖南王府!”萧执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意。
“是!”墨羽领命,顿了顿,又道,“王爷,京城这边,那批被转移的军械,听风阁已锁定其藏在南郊一处皇庄内,那皇庄明面上的主人与靖南王府有姻亲关系。”
“很好。”萧执眼中寒光凛冽,“盯紧了,暂时不要动。等江南的证据到手,再一起发作。”
墨羽退下后,萧执看向沈清弦,语气放缓:“工坊那边,你可能要费心重新调整生产计划,安抚人心。需要从京城调拨什么,尽管开口。”
沈清弦点了点头,脑中已开始飞速盘算如何调配资源,如何与苏姑娘沟通调整生产顺序,以及……如何利用这次事件,反过来做文章。
“执之,”她抬眼看他,眸中闪烁着一种属于猎手的光芒,“对方想断我们原料,我们偏要让他们看看,安王府的工坊,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垮的。墨韵斋可以放出风声,就说安王府工坊因运河匪患,部分原料被毁,但为了不负客户期待,将不惜代价,启用备用渠道,确保‘岁寒缎’及后续新品如期供应。同时,暗香阁和玉颜斋的冬季系列,照常推出,声势要造得更大些。”
她这是要变被动为主动,将一次危机转化为彰显实力和信誉的契机!
萧执瞬间领会了她的意图,眼中露出赞赏:“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让所有人都看看,安王府的底蕴。”他握住她的手,“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我们夫妻一体,何谈辛苦。”沈清弦反握住他,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心中那片因突发事件而产生的波澜彻底平复。她意识微沉,一丝灵蕴自然流转,驱散了那点因思虑过度而产生的疲惫,让她目光更加清亮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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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工坊内气氛确实有些凝重。货物被毁,虽然核心材料保住,但损失也不小,更别提对士气的打击。
顾清源与苏姑娘站在临时的指挥所内,面前摊开着运河图和工坊库存清单。
“当务之急,是稳住人心,确保后续生产不断。”顾清源声音沉稳,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苏姑娘,麻烦你立刻清点所有库存染料,调整染制顺序,优先保证‘岁寒缎’和已接订单的颜色。我会立刻联系其他几家信得过的供应商,看看能否紧急调拨一批我们急需的染料,价格不是问题。”
苏姑娘点了点头,清丽的脸上带着坚定的神色:“顾公子放心,工坊内我已安抚过,工匠们都明白,越是有人捣乱,我们越要做出成绩来打他们的脸。”她顿了顿,低声道,“只是……这次对方手段狠辣,日后运输……”
“王爷和王妃已有决断。”顾清源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青黑,知道她昨夜必定担忧得未能安眠,语气不由放柔了些,“我们会找到解决之道,绝不会让工坊陷入险境。”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拂去她肩头不知何时落下的一点飞絮,手抬到一半,却又克制的放下,只道,“你也一夜未歇,去喝口茶,这里我先盯着。”
苏姑娘脸颊微热,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去时,脚步却比刚才轻快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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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安王府的命令和沈清弦的布局通过听风阁的渠道,迅速传达到各处。
墨韵斋开始有意无意地放出“运河不太平”、“安王府货船遇袭但底蕴深厚”的消息,同时,暗香阁和玉颜斋加大了新品的宣传力度,摆出一副未受丝毫影响的姿态。
这番操作,果然引得各方猜测纷纷。有同情,有观望,也有暗中窃喜,等着看安王府如何应对这供应链危机。
而听风阁的力量,则如同无形的蛛网,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在江南水网和京城权贵圈中同时收紧。
夜色再次降临,萧执揽着沈清弦,站在寝殿的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
“江南的证据,很快会送来。”萧执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京城的网,也该收了。”
沈清弦将头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我等着看他们的下场。”
这一次,不再是商业上的较量,也不再是暗中的试探,而是真正图穷匕见的搏杀。风雨欲来,而他们,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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